若是从穿衣判断,十二月的栖霞顶多能算做深秋,而不是严冬。
我以陪读妈妈的身份,已在这山上住下四日了。这里的一切,都透出些许若有若无的温馨。坡道两旁,法国梧桐固执地做着一种单调的游戏,它把枯叶一张一张撕下、洒落,不动声色、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上的落叶厚厚叠叠的,散发出一阵阵干草的清香。
窗外,时有一两声鸟鸣飘过,糯糯的软软的娇娇的,着实让人欢喜得不行。一整天,我的耳朵里没有一丝的杂音。到了正午,阳光又不遗余力地倾洒下来,好像在对人发出盛情的邀请。我实在经不住这阳光的撩拨,就信步走出去一亲它的芳泽。
走下小山坡,越过马路,我在一条长长的溪边停住了。溪的对岸是一座小的山。抬眼看,层林尽染,像一首诗静美无言,犹晚霞栖落蔚为壮观。栖霞这么美的名儿,就由此而来吗?
在这里,凋谢并不是主题,绚烂才是永恒。
河岸上,斑斓的树木花草,在这冬日里恣情地放纵着生命的美丽。红杉树,绿玉兰,红枫树,绿桂树。冬珊瑚红色的小珠珠,宛若一颗颗精美的玛瑙,在绿枝叶的衬托下,透着油油的亮。大自然俨然一位调色高手,她大yue也是见不得冷寂的冬吧。于是她在枫树上泼上热烈的红色后,又固执地在一些叶子都掉光的树上,抹几笔粉色。沿着蜿蜒的河边小路望去,红的、黄的、绿的、翠的、粉的,都在这冬阳中折射出奇幻的光彩。
草坪上覆着各种各样的绿植,也间杂长着似曾相识的野草,让我在这异乡倍感亲切。嫩嫩的小绿叶芽,欢天喜地从土里探出身来。贴近地面看,它们细细密密的挨着挤着,精致极了。青苔薄薄的,染绿了地面。不过我没有找到那小如米的苔花,因此就无从邂逅她“也学牡丹开”风华了。没有艳美的外形,没有高贵的出身,她们仿佛只是一些模糊而遥远的符号。然而,也正是她们,于静美无言中装点了这绚烂的栖霞冬日。
北十里长沟?站牌上赫然写着地名。我不禁有点遗憾,这么美的地儿唤作“沟”,实在不雅。倘若呼它为“北十里长溪”“北十里长渠”也美得多呢!这沟的东支,起于聚宝山,经尧化,穿迈皋桥,过燕子矶街道,全长三千多米。据说,这里曾是“十里长沟臭十里”。触目惊心的污染排放,前前后后延续了十多年,使得这沟“臭”名昭著。看得而今,护坡整洁,河沟干净,没有一点垃圾和工业废料。那泛着绿意的水,在急兜兜地朝前流啊流啊,唱着歌回馈着人们的呵护。沟的北岸是一个小游园,有竹,有柳,有摇曳着一头灰色花的蒹葭。水里浮着一些枯了的野菱和苦草,以及一些绿绿的柔柔的藻。有的地段有地势落差,水由高处落下,倒也有如一挂浓缩型瀑布似的。水的智慧在这里充分体现出来,遇草则漫,遇石则分。水浅的地方,停着一两只精致的翠鸟,在水里走着,悠闲地觅食。
沐着温温的阳光,我顺着满是菖蒲枯枝的河畔向前走着。丝鹭,丝鹭!它宛若一位身着白衣的优雅绅士,在清水中欣赏着自己的身影。“栖霞水岸浴风悠,颈曲银滩逐浪头”的,就是它吗?我这外乡人粗鲁急切的脚步声,显然是侵扰了这位隐士。它不屑朝我看上一眼,就高傲地飞走了,只留给我一个纯白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