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里,尤其是在这样的南方的城市里,夏季似乎比较冗长,秋天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了去,在一场秋雨一场寒中,梧桐叶簌簌地飘落,河塘香销叶残,秋就这么悄悄地潜入我们的梦境。而在北方,在几场秋雨后,西风作起,山明水净,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萧索,出入庭堂已是轻寒。
在这美丽的江城,有着我至爱的亲人们,我贪恋着美景和亲情,有点直把江城作云州的飘飘然,似乎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一下子都扑面而来,让我总是幸福地炫晕。家里的藏书也让我经常忘我,偶然翻到一篇丰子恺的散文《秋》,读来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这是丰子恺三十多岁写的,他认为过了三十,人生应该是秋季了,现在的人,物质精神生活的繁荣,比起以往大大延长了人生的生物年龄,为此对于我这样已经豆腐渣的境遇,应该是生命中的秋季了罢。即使已经在生命中四十五个秋天了,却依然是那么激动,在生命的秋天里,依然眷恋着浅秋的美丽,我想,即使再有一次四十五年轮回的秋天,依然会这么痴迷,连网名也是贪嗔地叫了一声:清秋!
大自然有着春、夏、秋、冬,万物经历着盛衰生夭,人有生老病死,就像一片树叶,从发芽,生长,枯败,直到零落成泥,经历着生命的从容与无奈。记得毕业时,一位同学把泰戈尔《飞鸟集》中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写在我的毕业留言本上,唏嘘经年或是独自行吟的洒脱,或是同舟共济的担当,或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或是老骥伏枥的蹉跎,似乎生命还没来得及绚烂,已经进入气定神闲的秋了。
人像毕加索画里五颜六色的植物,看季节的脸色行事,跟着二十四节气的变化移情——见春天而展眉,遇夏天就撒欢,着秋天则悲凉,入冬里或抑郁。喜怒哀乐又似梵高的《向日葵》,嗅得一点点秋天的味儿,就低吟“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的悲苦,或是暗生“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红桔绿时”的欣喜,还是“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豪情。秋天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林语堂的,梁实秋的,老舍的,郁达夫的,他们总都有各自喃喃自语的感受。秋宵月色胜春宵,万里霜天静寂廖,从我心里,还是独爱秋吧。秋是个富有个性的季节,既有着枯藤老树昏鸦的意境,也有着古道西风瘦马的悲壮,更蕴藉着化作春泥寂灭的轮回。
好多天的早晨,喜欢一个人循着沿江大道闲逛,穿过江滩上晨练的人群,向晨雾淡去的江边一步步迎了去,芦苇黄,蒿草白,看江边垂钓的人,择地而居,熟稔地打窝,投饵,看钩,提杆,更多是空钩,不远处野游的爱好者在江水中奋勇搏击。垂着闲钓,不求果,只物心境,游者怡然自乐,秋水共长天一色,天人合一的水墨画卷,会让人转身记起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释然,《瓦尔登湖》的梭罗,远离尘嚣,独自欣欣向荣的豁达。
在神农架的一天夜里,我非常热切地想一个人投入到这清凉的秋夜里。找一个理由,急急地奔了出去,奔向一片竹林,闻竹叶的味,与溪水交谈,远离了烟火味,忘了每天疲于奔命的辛劳,秋风在夜色里流淌,竹叶簌簌,人声顿绝,仿佛可以听到一种天籁之音,神圣而美妙。夜色撩人,我还是禁不住回首远处的灯火阑珊,还是一步步又回归到灯火通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