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混沌中醒来,恍惚睁开迷蒙的双眼。
万里苍茫,只有一棵巨树横贯天地。朱熹和王夫之都错了,世界的本原既不是理,也不是气,而是一棵树。
她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而我不过是她孕育的千万生命中的一个,我深情地凝望着那片赋予我生命的叶子——那是最深邃而又最轻盈的绿,每一根脉络中都好像有光波流转,似点点星光坠落,点亮生命的秘密。而无数的枝与叶又拼成这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如天地法则般矗立着。她是绿的集合,却又闪耀着七彩的光芒,万物皆起源于她。
绿光自我眼前划过,我拥有了思考的能力,缓缓站起身来。
我不知该去往何方,便在这空旷的天地间飘荡。我看到了很多其他类型的生命,见证了他们的发展历程。一部分生命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了以其他生命为食。他们在巨树的庇荫下繁衍生息,逐渐发展为庞大的群落。他们走上了支配的位置,指挥着其他生命采撷巨树的枝叶,为逐渐形成的帝国源源不断地输送养料。巨树自是岿然不动,如慈祥的母亲般,任由他们吮吸她的乳汁。
他们是聪明的,他们发明了语言和文字,自称为“人”。原来的大部落分裂成许多个“国家”,不同国家的人讲不同的语言,穿不同的衣服,并开始有了利益冲突,有了战争,隆隆的炮火轰击着大地。同时,他们向巨树索取的更多,制造出很多前所未有的物品供他们自己享用。
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了,我渐渐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他们砍去了她的秀发,截去了她的枝干,他们开出了冒着浓烟的火车,开采出了黑黑的石油和煤炭,张着双翅的飞机也能自由地在天空翱翔。聪明的人类争相喊出了他们对这世界本原的假说,衬托得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她更加落寞。她还绿着,但显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种绿了。她失去了秀发,肢体也逐渐残缺不全,可她不会嘶吼,不会愤怒地给予他们惩罚——他们毕竟是她的孩子啊!
我丝毫不敢放慢步伐,气喘吁吁地追着他们的步伐。他们口中的“科技”是什么呢?在我的眼里,那肯定不是好东西,因为巨树已经被逼到了世界的角落里了。我凝视着她衰落枯黄的叶子,一滴我也不知的液体突然从我的眼眶滑落。我已经快认不出她了:他们要有多贪婪,多残忍,才能伤她至此呢?可匆忙奔跑的他们全然不顾,我追赶着,呐喊着,直至那片赋予我生命的叶子也被他们粗暴地扯下……
我颓然地飘落在地上,发不出一丝声响。我追不上他们,也不想再追了。我看着他们远去,用摧毁她的方式来宣告他们对这世界的控制权。
她在不远处倒下了。其实不用他们推倒,她中空的树干早已撑不起她的躯壳。
他们还在征服世界的路上狂奔。他们的人口爆炸式膨胀,白色、黑色、黄色充斥着整个世界。失去了她庇护的他们还能走多远?我听见他们在远处惊恐地尖叫,绝望地嘶吼,以及数不清的不知真假的忏悔,最终在不解或不甘中化为一个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