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是一位八十来岁的老先生,虽年事已高,却毫无老态。还未等我们到达门前,就热情地出门迎接。
老先生的屋子并不太大,却被各类的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对于那满柜或花哨或淡雅的瓷瓶,我并不懂得如何欣赏,反而对玻璃橱窗中几个小巧的鼻烟壶起了兴趣。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小玩意出奇地精致。鼻烟壶上所画的是仙鹤和松柏。仙鹤昂首挺胸,亭亭玉立于石上,其后是一株树皮褶皱的松柏,根根松针清晰可见。鼻烟壶分内外两层,外层通透,而画竟画在壶的内壁上。惊诧之余,我不禁赞叹匠人的巧夺天工。
后来我才知道,这屋中大多是先生的收藏,而唯独这几个画瓶是先生的杰作。这门ji艺本该传承,却因不得已的原因最终断了。
趁着我们的到来,老先生谈及了想要重拾ji艺的想法。
有这想法自然是好事,我和爷爷当即表示支持。但即使ji艺尚存,却未必能实现这想法。内画瓶制作所需的材料十分讲究,最重要的自然是毛笔。用于内画的毛笔极细,笔毛必须是上好的鹿毛,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每当“木鱼”先生得到优质的毛笔,他便会毫不吝啬地从中挑出一两簇笔毛,绑在弯曲的钢丝上,于钢丝另一头套上木把手,就制成了便于伸入瓶内作画的“毛笔”。
已经多年不曾接触这门ji艺,老先生家中的鹿毛笔已经所剩无几。为此,我们提议带着老先生出门赶一趟,“木鱼”先生也欣然答应。
由于城市整改,早前嘈杂的画材市场早已被一排排公寓楼取代。我们只能转而去往文具店和两三家留存下来的画材小店。小店占地很小,商品也并不丰富,没有想象中插满笔筒的各类毛笔。更多的是套着塑料包装,形态如出一辙的纤维笔。“木鱼”先生在小店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忍不住询问老板娘。他将所要毛笔的形态质地描述一遍,老板娘却一脸茫然,愣是没有听懂。继续去了几家不同的店铺。“木鱼”转了又转,问了又问,拿起一支笔打量一番,又无奈地摇摇头,放回原处。“不对,不对”这是“木鱼”先生此行说过最多的话。
天色渐暗,考虑到老先生年龄大了,不便行走太远,我们开始往回走。
一路上,“木鱼”先生没有说话。他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弄堂的尽头,淹没于夕阳的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