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又梦到母亲了,我知道她也想我了。
母亲病重时,脾气时好时坏,像个孩子,为了逗她开心,我总会不停地夸她。被病痛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她就会两眼放光,满脸自豪:“不是是啥!我年轻时,村里人都夸我长得好呢!”但很快,她眼中的亮光就熄灭了:“长得好有什么用啊?看我现在还有人样吗?”母亲的声声叹息总让我肝肠寸断。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子,就合上双眼睡着了。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母亲:脸色蜡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皱纹纵横,头上稀稀拉拉几根白发静静的寂寞着。
一个月之后,母亲溘然长逝,留给我们兄妹三个无尽的思念与彻骨的疼痛。
打我记事起,母亲就经常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父亲是村干部,shenti又不好,母亲是主要劳力,家里地里,一年四季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是个急xing子,只要有农活,她总会一个劲儿催我们:“快点起床!快点吃饭!快点干活!”
春天,翻地时,母亲牵着牛,父亲扶着犁,我们兄妹三个轮流撒化肥,拾草根,敲土疙瘩。
播种时,父母刨坑,我们就挎个小篮,跟在屁股后头丢玉米、花生种子。
栽烟苗、红薯苗时,父亲刨坑,母亲下苗,我们三个就丢化肥、浇水、埋土。母亲总是干完自己的活,顾不上歇,一边帮我们干,一边催我们到地头树下凉快。看着我们三个欢呼着跑开,她才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埋头干上一阵子。那时幼小的我总是很纳闷:我们干一会儿活,就累死累活的,母亲干了那么多,为什么会不累?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农活特别多。收玉米,收花生,割豆子,收烟叶,种麦子。这个时节,父母亲的午饭大多是在地里将就的:70多岁的外婆在家做好饭,我们三个回去吃,然后就用小塑料桶把父母的饭带到地里,吃完饭,母亲仍旧坐在地上摘花生、掰玉米。烈日下,母亲头上包的毛巾一次次浸湿,又一次次烤干。
记得我上初中那三年,由于离家较远,只好在学校吃饭,在街上的一个亲戚家暂住。
每个周日下午,我们去学校时,母亲总是给我们装满又香又软又白又光的馒头,把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亮亮,然后在不舍与期待中送我们上学。每周算着我们的干粮吃得差不多时,就徒步好几里给我们送,有时她送到学校,有时我们接到半路。
记得有一次,她星期三下午去给我们送干粮,让我到半路的一个岭上去接。我走了没多久,远远地就看见路上有一个人影一晃一晃地向我走来,我知道那就是妈妈,冬日的午后,虽然有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但料峭的风却像小刀一样一刀一刀地刮着。她可能走累了,也可能冷了,在一处避风向阳的小土堆后面坐下了。我火急火燎往她那儿赶,没一会儿工夫就气喘吁吁,等赶到她跟前时,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她心疼地问这问那。她知道我们还没吃饭,就一个劲儿地催我们回去,我知道这个时候妈妈也没吃饭,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学校赶,我看到站在寒风中的母亲头发花白凌乱,双手拉着衣领,挺直身子,伸长脖子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
我们小时候是很少买现成的漂亮衣服的,总是妈妈买来各种布料给我们兄妹三人做,每年我们都会有几身“温暖”牌的合身、时尚的衣服。妈妈不是做针线的能手,但她却也从头到脚都让我们穿得舒服、得体。
最好笑的是:妈妈太过节俭,每年过年的新衣服只让我们穿个春节和元宵节,然后就洗干净,宝贝似的放在箱子里,只有在外出做客或喜庆的日子里才会拿出来几次。等她打算让我们常穿时,才发现我们都长过了衣服、鞋子能包容的最大限度。无奈之下,只好我穿哥哥的,妹妹穿我的,妹妹的只好忍痛送给别人了!现在我每跟妈妈提起此事,她总是满脸愧疚地笑着说:“那时候不是穷嘛!”我则会笑得灿烂如花,妈妈呀,女儿服了您了!
小时候,我带着妹妹出去玩时,一到饭点,最怕听到的是,妈妈拖长了音带着怒意呼唤我们回家的声音。我们俩只要听到,就会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妈妈跟前,如果她呼唤了太长时间,唤不回我们,那我们回去就惨了,她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们开机关枪似的乱骂一通。她骂得痛快淋漓,我们听得胆颤心惊。(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母亲,我亲爱的母亲!我还想听您恶声恶气地指使我们干这干那,还想听您粗言粗语骂我们笨蛋傻瓜,还想被您举着巴掌追的东跑西藏。
可是您却去了一个冰冷的世界。一堵墙活生生把我们隔开,任我们在这边怎么撕心裂肺的呼唤,您却再也不做回应。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您就这么与我们彻底决裂。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却再也照不到您的身上,也照不到我的心里。
梦中,我又见到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闪闪亮;我又摸到了那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滑溜溜;又听到了那薄薄的双唇中,絮絮叨叨的话语,暖洋洋。
亲爱的母亲,愿您在大地宽厚的怀抱中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