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物美价廉、营养丰富,是每个家庭菜篮子里平淡无奇的常见品。现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们对鸡蛋几乎没啥感情,正在长shenti的女儿每天早上都会为她面前那枚剥好的土鸡蛋皱眉头。但在娘的世界里,鸡蛋却关系着孩子们的生命和我们家的尊严,而在我的味蕾记忆里,鸡蛋也是最美味的食品之一。
我的老家在北方农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物资匮乏,白面馒头还不能随便吃,一日三餐须佐以玉米面窝头,母亲做的烙饼和手擀面一般是用来招待客人或改善伙食的,猪肉只有过年时才吃得上,所以,平时家里最高档的食物,就属鸡蛋了。
母亲可以用那些现在看来比较奢侈的土鸡蛋为我和哥增加营养,或为尊贵的客人端上一道有面子的菜肴。那几只老母鸡,自然也成了母亲眼里的宝贝。
每天傍晚吃饭时间,母亲都会站在街头,一边呼喊着在外面疯跑的我和哥的乳名,一边“咕咕咕”亲切招唤那几只四处刨食的老母鸡,然后很有成就感地带着我们一起回家。
儿时我经常跟着父母在田里玩儿,夏收小麦秋收玉米是最忙的时候,为节省时间,母亲就会把午饭做好送过来吃。庄稼人干的都是体力活儿,农忙时母亲总会尽着家里条件做最好吃的饭菜,印象中母亲送到田里最多的就是烙饼和炒鸡蛋。
我体会不到父母做农活儿的艰辛,只是觉得那野炊般的吃?狗绞胶茔狻R患胰宋ё诹狗缦跋暗?树荫里,在知了欢快的歌唱中,母亲掀开竹篮上蒙着的粗布,烙饼和炒鸡蛋的香味儿扑面而来,再顺手从田里拔几根嫩绿的小葱,在灌溉农田的井水里冲洗一下,与炒蛋一起卷在油饼里大口朵颐。吃饱喝足了,我还会偎在母亲的身边撒个欢打个滚儿,或者爬到树上折几根柳枝做口哨,一家人也会在母亲担心的笑骂声中消去一身的疲惫。
其实,家里那些鸡蛋并不是想吃就吃的,因为那还是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母亲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积攒在竹篮里,然后提到集市上卖钱贴补家用。
因为油水不足,正在长shenti的我肚子便饿得快,经常是放学后,吵吵着要母亲炒鸡蛋。母亲不忍心,总会叹息着取下那个积攒鸡蛋的竹篮,为我和哥蒸碗鸡蛋羹补充营养。就这样,我们在母爱的滋润和鸡蛋提供的养分里拔节生长的结结实实。
家里没了父亲这个顶梁柱,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我不知道书还能否读下去,也不敢跟母亲说,更没有再吵吵过吃鸡蛋的事。
送我去上学那天,母亲不仅炒了一大盘子鸡蛋,掀开锅盖,她居然还为我炖了一只老母鸡!那一刻,我没有欢呼雀跃,这只与我们相依为命的老母鸡,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我心情沉重地看着母亲放在我碗里的两只鸡腿,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我哽咽着说:“娘,鸡还要留着生蛋呢。”
母亲却笑着说:“没事,孩子,回头我再多养些小鸡崽就是了,家里不愁没有鸡蛋吃。”
外地读书期间,两个星期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母亲不仅都能让我吃上鸡蛋,还总会腌制一些咸鸡蛋让我带回学校吃。我知道,这些鸡蛋,定是母亲一个也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留给我的。每一枚鸡蛋上,都写满了浓浓的母爱。
有一个周末,我正在教室复习功课,同学叫我,说学校门口有人找。走出教室,远远看到校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来了!(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我赶紧跑过去说:“娘,你咋来了?”
母亲说:“你俩月没回家了,娘有些惦记,听说你快考大学了,给你攒了点鸡蛋补补脑子。”我这才注意到,娘脚下那个熟悉的旧竹篮里,装了满满一篮子鸡蛋!
这些鸡蛋,该是母亲一个一个攒了多久?从村里赶往进城的那个公交车站,要走几里田间小路,娘不会骑车,大热天她提着一篮子鸡蛋又得走多久?想到这些,我鼻子一酸,眼圈湿润起来。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微笑着说:“别担心娘,家里还有你哥和你舅们在呢,照顾好自己,饿了就用开水冲两个鸡蛋吃。”
我让母亲去宿舍坐坐,母亲说不耽误我学习了,快麦熟了,家里也还有很多农活等着,这就赶车回去了。说话间,母亲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卷,一层层打开,取出厚厚的一卷零钱塞到我手里。母亲顺手扯了扯我的衣服说:“长的真快,衣服又小了,改天再给你做一件。”
看着母亲身上那件缝缝补补穿了很多年也舍不得扔掉的旧衣服和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和哥都已成家立业,家里也早已从那个最艰难的时期走了出来。但母亲依然每年买些小鸡崽散养着,依然每天傍晚习惯“咕咕咕”地呼喊那些胖母鸡回家,这似乎成了她的一份精神寄托。
后来,母亲shenti不好,我和哥多次劝她别再那个费心了,鸡蛋到处买的到。可母亲不听,她说,外面的鸡蛋大多是饲料喂出来的,不营养。
我在外地工作,每次回老家探亲,母亲仍会给我煮鸡蛋吃,离开家时,又一定会让我带上一些她积攒的土鸡蛋,尽管路远多有不便,但我从不忍心拒绝。因为我知道,那些鸡蛋中包含的浓到化不开的亲情,是支撑我不惧艰难困苦顽强走在人生路上的精神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