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一次很偶然,在反反复复的接送孩子的路上,没由来得传来一声吼叫,吓了我一跳,看看四周,却没有一个孩子似发生这类情况的迹象,前面来了一个骑三轮车的老人,后面带着一个棚子,里面坐着一个孩子,看不清长什么样,但是他不失时机的又一声吼叫,让我确定了就是这个孩子在发狂,听得老人大声地说孩子:“行了,别叫了,就要到家了。”
很不以为然,也没放在心上,现在调皮的孩子多得是,这几声吼叫不足为奇。
后来的很多日子,总是很巧合的遇到他们。说是巧合,也许是以前我没注意过他们,所以这之后遇到,我总是注意他们了。而且还频频遇到,我这才明白,这个老人就在儿子学校边上住,送孩子的时候也见,接孩子也见,晚上散步也见。
渐渐的知道,这个孩子不上学,偶尔听到路上有邻居调侃老人:“又拉外孙出来玩呀!”老人只是笑笑,有的还和小孩说笑:“小子,来吼两下”。
渐渐地知道,这是个不仅不上学的孩子,而且是个弱智的孩子,生下来时和别的小孩一样,只是成长中,孩子明显的有恙,其间有过几次大病,医生都劝家人放弃治疗,可是本着亲情的心,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疼惜着,漫长的日子里,父母心力憔悴,再加上又有了一个孩子,所以心慢慢的冷淡了,对他的照料也日渐冷漠了,奶奶爷爷那边坚决不照看,姥爷70多岁了,没有了老伴,于是毅然的接过了这个累赘,面对那么多的闲言碎语,老人说:“都没人要,我要,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于是春夏秋冬,于是风里雨里,好几年过去了,那孩子现在已经十八岁了,看不出他到底有多高,每次见的时候他都坐在车棚里,我想。老人肯定知道孩子怕闷,所以每天都出来转几圈,害怕吓着人,亦怕他肇事或者乱跑,才一直用三轮车拉着他,还请人在车上搭建了个车棚,我想,这更重要的是怕孩子夏天晒着,冬天冷着。
算算到今年,我已经认识他们六年了,老人依然这么不辞劳苦的陪着外孙,孩子的衣衫很整洁,可以想象得到老人的细心。
前几日晚上我和儿子散步,回来的路上很意外的见到了这个孩子,只是不是姥爷陪着,而是他的妈妈,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妈妈。娘俩并肩在我前面步行,这也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站着的样子,孩子已经高过母亲一头了,估计有一米七多了,且不论智商,按理这应该是个成年人的体格了。
儿子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就在后面看着这娘俩,看不到母子之间的亲密举动,总感觉这就是两个肩并肩同行的人,但同时也丝毫看不出孩子的异样,心里还怀疑这孩子是否真的和邻居们传言的一样,智商有问题。
这娘俩也一直没动静,也没交流,可是走着走着,发生了一件很意想不到的事情,之间孩子一手抬起,摸着母亲的头,语调很慢很慢,像是现从脑海里寻找词一样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我一怔,却没有笑,他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彼此又沉默的继续走着,我理解,这个母亲累了,这个“累”字真的是无人可以领会得到的,除了心痛,更多的是无奈。如果这是个正常的孩子,我想他一定也会像我儿子一样,挽着我的胳膊给我要这要那,尽情撒娇,而不是这么有距离的沉默同行。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还是姥爷信念的支撑,是姥爷身边的伴。
默默地,这娘俩转弯看不见了,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到孩子的日常生活中有多少非常之举,或者给老人惹了多大的麻烦,让老人受了多大的累,但是我知道,他的父母在心理上已经排斥了他。
只有这个老人有一颗宽容的心,他和别的做姥爷的任何人都一样,都溺爱着自己的外孙,可是这个外孙要比别人的外孙让他操劳多少倍。他没抱怨,没推脱,因为在他眼里,孩子就是外孙,从没有不正常之说,从没有嫌弃厌恶之说。
每次看到老人,他的表情始终让人猜不透,可以说是毫无表情,也可以说是复杂,他从不理会路人的鄙视和调侃,他的三轮车慢慢的承载着祖孙的生命和快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和日出日落一样的转。我想,即便是孩子的父母也没这么贴心的照看吧,或许他们很忙,要工作,要照看另外一个正常的孩子,我理解他们,他们的心已经分成了很多片,只是付出的时候有些情感就相对的少的可怜。
习惯了,有时看到孩子在车棚里坐着,也会挥挥手和他打个招呼,但是没有回应,不知他是不明白我简单的动作,还是无心于此,自顾自的高声发笑,高声吼叫,有时别的小孩子会朝他深深shetou或者喊他神经病,他也没什么反应,老人也是自顾自的慢慢向前开着,对路人的指指戳戳和调侃从不理会,偶尔回头说说孩子,不要吼了,马上就到家了。或许孩子有“家”这个概念,倾时便安静了,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又展开了喉咙。
今天下雨了,很冷,接孩子时,老远的就看到了老人的三轮车,它已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就像老人在很多个平凡的日子里演绎的亲情一样,刻在了我的内心深处。
很多次望着远去的车子,我都在想,老人明明知道孩子永远不会成为正常人,他义无反顾的接过了这个担子,而且孩子这么依赖他,但是他的生命还能延续多少年,万一他不在了,这个孩子的明天呢?
如此,只能祈祷这个老人长命百岁,祈祷这个孩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