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有次与公司的老胡去长沙参加一个交易会。那时出差时尚手提密码箱,老胡却是一个很陈旧的帆布提包,提包鼓鼓囊囊的。我问装的啥啊,老胡推推深度眼镜说是一只小木凳。又补充说,火车上找不到座位时,就用小板凳坐在车厢过道上。那次出差很顺利,从成都到郑州,从郑州到长沙,居然都逢凶化吉,上车都找到座位,那只小板凳没用上。
那个年代常常出差的人对于火车上如何拥挤,中途上车求一座位如何难都有体会,站几小时,站一个省是常事,火车的过道,走廊,车门旁,有时甚至厕所都挤满了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的旅客,遇到闷热的天气,不但空气污浊,喝水困难,有时上厕所也难。我见到许多经常出差的老同志都随身带一只小板凳,木制或塑料的。
那时年轻,我是从不带这玩意,只要是中途挤上火车,没有抢到座位,就把密码箱放在脚下,身靠桌椅背,硬撑着,一站又一站,火车上似乎没有人让座,有的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有的翘着二郎腿,在茶几上摆上啤酒,烧鸡喝彩划拳大吃大喝,没座的人个个面部呆滞,身体难受地扭来扭去,多希望有个人挤一挤让个座。我记得我有让过座的经历,那也只是让年龄大点的旅客挤在自己身边,而原来身边的旅客不情愿的挪挪屁股,有的甚至坚持不动,那眼神里似乎是你要做好事自己做,别挤别人,这赶火车跑长途可不是仨俩小时的事情,有时是几天几夜。直到某一站有人下车,抢到座位或在列车员那里补到卧铺票,那麻木疲惫的身躯才能得到放松。
有一次初秋从北京到包头钢铁公司,过了张家口出了河北我还站着,只见人上不见人下,实在困乏,就把在北京站广场买的许多小报硬铺在别人座椅下,一骨碌滚进去,把随身带的小说杂志当作枕头,躺在人家座位下,那臭鞋味,烟灰味就在你面前飘荡,还好我居然在咣当中睡着,一会梦见自己在北京的地下室睡通铺,一会在郑州的澡堂里打地铺。半夜车到包头,下车的人很少。那时我才知包头站是包头市的小站,包头东才是大站。走出火车站,居然没见宾馆旅社,跟着别人在月光下走进四周是土围墙的马车店,那时天高星疏,寒气逼人,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很自然令人想起草原旷野,有时光倒流的感觉。那一夜我没脱衣服和许多蒙族人挤在一个大炕上,似睡非睡脑袋老感觉还在火车上晃荡。还有一次从东北返回四川,在郑州转车就没有座位,我告诉那位男列车员有卧铺我要买,他点点头,后来有旅客从卧铺车厢出来下车,我问列车员,列车员说卧铺票外要外加50元。我心里就骂,真黑,那时的工资也就五六十元,出一趟车省吃俭用可以节约几十元的出差补助,补贴家里生活,这小子张口就五十元,我说二十元吧,他说不少,还说我出差的还不懂这个行道。那次我想宁肯站着等座位也不出这个钱。许多旅客都骂这些列车员不是东西,这时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同志从他脚下的提包里摸出一只木制小板凳,放在自己面前,把腿挪了挪,说小伙子坐这儿吧。那时我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真得很感动,让我感到旅途中的美好。
随着经济改革的发展,企业经济效益越来越好,公司的出差得条件待遇也得到调整,出差可以坐卧铺,住宾馆,急事要事可以坐飞机。
我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出差带小板凳的,许多年我都没出差了,退休后也不会再有出差的机会了,但和朋友聊起当年走南闯北的出差旅途生涯,我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给我带来温馨回忆的小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