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街过巷去找一个人,却看不到所有的人。——题记
一、
有那么些年,这条不太整洁的街道,会在不经意间悄悄走进我的梦里。那时,我穿街过巷去找一个人,一个隐藏在光阴之外的人。他应该和我有一定的关系吧,不然我不会这样反复地梦见他。那天我沿着这条街道寻找,我喊着他的名字,想听到他的回答;但是,我却始终听不到,也找不到他。那时,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找的,我挨家埃户不弃不舍地找;但是,我看到所有的街道都空无一人;我走进的院落,所有的门窗都打开着,所有的房屋也都空无一人。其实,我只是在找一个人,只找一个人,可我却看不到所有的人;甚至都看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甚至连苍茫的天与无声的大地也是昏黄一片。它死一般的静寂和沉默,让我处在绝望之中,于是写了下面的句子:
一条街道,被挤压得变了形
还要充塞着一声声喊
一片片焦着,一缕缕扭曲
无为的满,虚拟的空
这是命定的么
还是在预演后世前生
曾有过一次很特殊的经历,在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喜欢到处跑,晚上也要玩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次,实在是太晚了,以至于绝大部分的窗口都熄了灯,整个村子除了一盏路灯鬼魅的从胡同另一端照过来,照射在我惊慌失措的背影上,再也没有一个亮点。我壮着胆子,极度惶恐地扫视着各个黑暗的角落,总怕一不留神就会从某个转角突然钻出一个怪物。实际上,我走完这条胡同,还必须穿过一条低谷样的宽大的街道,才能走进只有我们一户人家的胡同。那天晚上,天黑黑的,整条胡同以及和它相通的两条街道上都没有一丝人迹。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风,它吹着我的脸,和我枯黄的头发。更为可怖的是,这风从低谷一样的街道尽头长驱直入,冷而阴森。我就被这股风软硬兼施着向回走。那时,我很愿意一步跨进温暖的家,可是那一天的深夜,我在这条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的胡同里走的极为艰难和漫长。
其实,那天我一直是借助着背后胡同口的那盏高高地吊在街道中央电线杆上的路灯向胡同的这一端走过来的。这盏灯给过我太多温暖的记忆。它是在我无知的童年里记忆最清晰的一盏户外的灯。它曾使我童年单调的夜晚变得丰富无比。因为这是一盏公共意义上的灯,因为这盏灯让人们的心情明亮,让单调的夜快乐;所以许多人在晚饭后三五成群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男人们聊天,女人们做针线,大群的孩子在这里奔跑做童年的游戏。
我最清晰的一个记忆是在某一年的除夕夜,我和三俩个同伴穿着新衣服,新鞋,欣喜地从飘着年味的家里走出来,走到这条村里最宽敞的街道上。那天的除夕夜下着星星般的雪花。雪花从灰暗的天上落下来,又落在我们的头上,脸上,落在同伴手里打着的一盏纸灯上,也落在我们刚刚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上。其实我们即舍不得这样好的夜晚窝在家里独自迎来新的一岁,我们却也不愿意让雪花落在我们的新衣上。所以我们时时扑打着身上的雪花,跺着有些麻木的脚,又时时盼着雪停下来。我们不断的仰起冰冷的小脸蛋,看着雪花在空中飞舞,在灯光下明快地旋转。路灯,读不懂我们心里的话,它一直沉黙地从高空照射下来,将我们的童年分明地影印在那个旧岁之夜。雪花也读不懂我们小小的心思,它自由宜然地舞动着轻巧的身姿,翩翩飞下,成了童年的夜晚开得最美的花朵。
而那一天,这街道,这胡同,这灯,却给了我更深刻的记忆,让我无端感慨。那一晚,当我迈上胡同口就要走上低谷一样的街道的时候,我被迎着胡同口的一处房屋上的窗口吓坏了。因为,这个窗口瞬间出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眼睛,它们时而狰狞,时而张牙舞爪。我一时被吓懵了,虽然知道世上没有鬼怪,但那窗口上闪闪烁烁的的无数鬼魅一样的眼睛又是什么?站在那个高高的胡同口上,我再也不敢向前移动一步。后来我用吓得变了声的腔调喊来了妈妈。记得妈妈来了之后,我颤抖着指给她看那个可怕的窗口。妈妈看了看,没事人似地说,那是风刮的窗户上的塑料纸,远处的灯光一照,各种变幻不定的颜色交错叠加,可不挺吓人的。明白了之后,我徒然地笑起来,这才听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声音。一旦被妈妈牵起冰冷的小手,恐惧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条街道上所有的房屋我和它们都亲切无比,可是在一个人独自行走的夜晚我还是紧张,还是张惶的东张西望,似乎这街道,这胡同一到夜晚就没有了生命存在。就象将来的某一天,我熟悉的人们一个个都会从这里出走,再也回不来。可是这一排排的房子还在,那上面有那么多人的体温,有那么多粗糙的大大小小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的手印,有他们的汗水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