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南京看我了。那年初夏,我是青春如花的少女,白衬衫、花裙子,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很飘逸,很琼瑶,文艺得与季节很相衬。暖风醺醺,柳叶婆娑,粉粉的蔷薇花静静地开着,清淡地香味迷蒙着呼吸。第一次,和母亲象对姐妹似的聊天,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一个懂得别人心事的女子,第一次,感受着一种特别的母爱。
平顶山公园是这个石化城里唯一的公园,黄昏的时候,周边生活区的人们便结伴而来,或抖空竹、或舞剑、或打太极、或放纸鸢,或漫步林间,顽童的恶作剧,年轻妈妈的呵斥声,汗渍渍的人间烟火味。而一朵花,一树绿,一尾鱼都是那样鲜活,静或者动,都是美的,时光安稳,岁月静好。
第一次,挽着母亲的胳膊在我工作的地方逛公园,一起爬上了这个公园最高的山顶,山顶是平的,风有些凉爽,山上放风筝的人不少,长长的线,远远的纸鸢,专注的眼神,天边一抹微云,很诗意。我和母亲席地而坐,软软的草,软软的心情,一切刚刚好。第一次,和母亲放松地聊天,说起我的工作和同事,特别是年轻的男同事们,母亲总是问得格外仔细,别人的年纪,别人的家境,别人的工作能力,我当时很奇怪母亲为何关心那么多,只是,我看到母亲的眼神里有种舍不得的东西在弥漫,多少年后我才明白母亲的心思。
第一次,听母亲讲起她的青春故事,一个清瘦的江南知青,一个长辨子的美丽少女,一段将始未始的情感故事,朝阳下,暮色里,月上柳梢头。恰如张爱玲说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从此痴情仍在,从此江湖难忘。我只记得,听完后我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母亲的脸上,母亲的眼神透着别样的柔软,我难以相信,历经了那么多苦难的母亲,心灵深处却有着这样温柔的秘密,那么多年后她从容地和自己的女儿谈起,让我深深地懂得生活的粗糙本不是改变一个人内心的理由。
第一次,母亲和我以两个女人的身份聊着从前和往后,风轻云淡的初夏,母亲的心事那么芬芳,我的内心有着别样的感动,此情已成追忆,此情从未惘然。仓央嘉措说: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他必是懂得人心的,人心那么大,留在记忆里的必是岁月沉淀过的,那些温柔抚慰着我们的心灵,温暖着曾经沧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