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一点,画出了万千水稻的万千过往。
那么多大红大紫,秋光只取一瓢,就画出了水稻的模样。一株水稻低下了尊贵,仿佛一尊眼睛朝下的佛。一株水稻站成了风景,仿佛三千年不说话的俑。秋光凌空的长鞭,打在水稻的头上,却惊醒了一地的小生灵;它们忙着冬储,忙着爱情,忙着离别。那片水稻主导的田野里,灿烂更加任性,就连一滴露水里的忧伤也是那么晶莹,无邪。稻花香里梦如榴,笑白了牙齿,羞红了柿子的脸,香醉了芝麻的腰,靓丽了棉花的眼;草儿开始泛黄,河流不再气躁,一束光里循环着是非曲直人间冷暖;我的稳健和步子一起,走向广阔;我的浪漫与孤独一起,走向彼岸。
在大是大非面前,秋光一点不含糊,弃子争先;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走了的,明天还期盼着归;留下的,开始了储粮储爱,养羞养膘,蓄水保墒。
从诗经里走出的蒹葭苍苍,还在守望着水稻里的风俗与灵魂的香味;一匹时间的黄骠马,划过水稻的天空,靠近了汗水结晶的田野。
云表其格,风壮其志,帽插宫花,仿佛秋天的状元,面对我们,水稻能给予的只有无休止的付出了。水稻疼过,把秋天过成了故事,以命养活了我们。这种内在的场景,只有与水稻最近的事物,才能参悟。一粒水稻是孤独的,唯有秋天把它拥抱,锤炼,唯有爱是它的诗章。孤独之外,别情满襟。岁月深处,清凉如山。
不远处,柿子树上的小家雀,像一枚跳动的小柿子,更像一盏灯,无论北风多么横行霸道,也吹不灭它一身的秋光。然而,秋光却是一篇正被删除的文章,让土地归huan土地,让脚印归huan风雨,让幸福砸出一个坑。身披袈裟,一株回家的水稻更接近母亲的社稷。
天下皆秋,水稻把自己收割了。秋光比我先到,落入时间的叶尖;一地的光芒,是重生的禅语。福往者福来,父母一生种瓜得瓜,种水稻得佛缘,眼观丰收的成色,耳听霜降的力道,搬出内心的热爱,让这座人间取暖。
感谢稻田里的一滩烂泥让我找到了河流,但我还不是那条看到黑白变化的鱼;感谢寒冷让我更加清醒,但我还不是那个睡着了的明白人。
在湖北以北,河南以南,我把一个叫杨田的小地方,叫做故乡;把一片累倒的稻田,叫做我倒下的爹娘;把一片弯曲的灵魂,叫做我的影子。
走在秋光里,我就是那个被水稻宠坏的顽皮男孩,请不要叫我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