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屋子里冰冷冰冷的。躺在暖暖的热炕上,真是懒得起来,磨蹭一会儿,硬着头皮起床。一天的日子也就这样开始了。找几节玉米芯或者干树枝沾点柴油,在炉子里生起了火。炉子里的火苗慢慢地旺了起来,屋子里也就慢慢暖和了起来;接下来就是要去煨炕了,煨炕是妇女们每天早晚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炕热了,坐在炕上或者躺在炕上都是非常舒服的,屋子里也就会更加暖和了。穿上厚厚的衣服,背上背篼,到储存柴火的破窑里,揽上半背篼晒干的牛粪,倒在炕洞眼里,然后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用灰耙子慢慢地填进去。抱一抱胡麻柴或者麦草再填进去点燃,炕洞里顿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火苗也蹭蹭地欢腾了起来,这样炕也就被煨好了。炕是煨好了,但人的手脚却被寒冷的清晨冻得麻木了。
牛羊听见人走的脚步声在牛圈里“哞、哞、”“咩、咩、”地嚷嚷了起来。它们在提醒主人,可别忘了喂我们啊!女人们进屋,像冰块似的手伸进男人的被窝里,搭在男人的脊背上,睡意朦胧的男人们顿时被冰得打了个颤,同时也被惊清醒了。他很气愤地骂到“死婊子,冰死我了。”并且一个骨碌爬起来,还想试图打女人一下。当然,那并不是真的要打。女人却“哈哈哈”地笑着跑开了。并且喊道:“赶紧起床,牛羊饿得叫唤呢。”然后她们便给孩子们穿衣服、收拾屋子、准备做饭。男人们提上一桶水,端上一盆子料面,准备给牲口拌料了。草和料搅到一起用水拌好了,他们又开始铲牛圈里的牛粪。他们边铲牛粪,边观察牲口们吃的样子。看着它们吃得津津有味,男人们心里便是一份安然和欣慰,更是舒坦。农家人把牲口比人还要当回事。因为牛肩负着犁地的重任,还可以wei肥了卖钱;羊可以繁殖,可以卖钱来换取生活的必须品。它们可关系着一家人的生计问题。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烟,有蓝色的、有灰色的、还有白色的。村子里被这人间的烟火顿时笼罩了。笼罩着的不仅是这烟囱里的烟,更有浓浓的食物味儿。谁家在烙馍馍呀?味道这么香!谁家在做莜麦面柔柔?味道这么浓呀!谁家炉子里的洋芋烧焦了?一股子的焦味道。
狗“旺旺”地叫着;喜鹊在枯树枝上雀跃着,“喳喳喳、喳喳喳”地喜唱着。农家人有一句话说:“喜鹊门前叫,今天客必到。”还说:“亲戚来了,福来了。”可见他们是多么好客。他们对来的每一位客人都是热情招待。最好的热茶泡起来,最好的饭菜端上来。
农家人冬季一般一天只吃两顿饭。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他们的早饭吃完了,村子里也就热闹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就多了起来。有男人女人的说话声,有挑着水桶的“咣当咣当声。”他们开始为一天的吃水做着打算。河那边有一个清亮亮的水泉,水泉里冒着热气。男人女人们耐心地等待着,他舀一担水走了,她也舀一担水走了。有几人在等待之时,冷得跺着脚,同时也聊着天。到家了,水桶的边缘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她们的脸被冻得通红通红,耳朵疼得像是快掉了似的。但她们的身上却被这担沉重的水压得流着汗。这也算是冬日里的最热的时候吧!
有人赶着牛羊到河里来饮。有时候牛羊不听话,从上河跑到下河,从水浅处跑到水深处,有的干脆也跑到冰上好像也要溜冰似的。这便惹来了赶牲口人的怒骂:“哞食,它这些大,怎么这么不听话,到底乱跑的啥?”同时也会听到清脆嘹亮的鞭打声。他们的鞭子一般都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们也只是吓唬吓唬牲口而已,怎能舍得真地打它们呢?
还有那么两三个勤快的老年人提着栊子,拿着铁锹,在牛走过的地方拾牛粪。他们有时拾起来的是冻得硬的跟石头似的牛粪,有时候拾起来的是冒着热气的牛粪。他们满载而归时,也是满心的欢喜。他们把拾回去的牛粪用黄土掩埋住。等春天来了拉到地里上粪。农家人也是把土地当做命的,更会细心的照料。因为土地养活着他们祖祖辈辈的人。
孩子们也趁着这会儿不太冷便欢腾了起来。有的在雪上溜着滑儿,有的在冰上尽情地打着毛牛。(毛牛,相当于陀螺一样的木制玩具)有的孩子却趁着大地一片雪白来捉麻雀。一根木棍支撑起一个筛子,木棍的另一头栓上绳子。在筛子下面撒上秕谷,饿了几天的麻雀看见食物,便迫不及待地,扑棱棱的从光枝条上飞下,想着能美餐一顿,却不知钻进了孩子们设的圈套里。孩子们远远的将绳子猛地一拉,木棍随着绳子跑了。筛子也就扣住了,下面是数十个麻雀呀!真是不小的收获。孩子们雀跃了,他们终于能吃到肉了。这些麻雀便是孩子们冬天享受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女人们闲暇了,相互串起了门子。她们三三五五地坐在热热的炕上做起了针线活。她们纳的鞋底既坚硬又平整。上面有三角形的图案,波浪形的图案,还有菱形、梅花形的图案;她们沿的鞋口,针角小的几乎是看不出来的;她们织的毛衣也是五颜六色的……她们还拉拉家常,说谁家的女子漂亮,说谁家媳妇子能干……她们还时不时地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说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间脸红的事情,惹得满屋子里的欢声笑。这爽朗的笑语,笼罩了寒冷的冬日。
男人们聚在一起,围在旺旺的火炉边玩起了扑克牌。有掀牛的人、有打红四的人、还有打升级的人。他们有时候会赢糖果,有时候会给输的人脸上贴纸条。赢糖时,满屋子都是密糖味儿。女人们嘴里吃着糖,小孩子们手里拿着糖,满地满院子扔的都是糖纸。脸上贴纸条时,赢来了满屋子的欢笑声。反正他们怎么热闹怎么玩。真有点像过年时的热闹。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转眼间已接近黄昏了。男人女人们便朝着各自的家里匆忙走去。回家后,老人的脸子拉得好长。女人们看见便偷偷吐舌头,低下头,不声不响地箭一般快地做饭去了。男人们得飞奔去给牛羊添草了,否则肯定会挨老人的批评。
有人站在大门口满嗓门地喊着他们的孩子:“索菲亚、哦索菲亚。麻乃子,哦麻乃子。饭熟了,回家吃饭了!”这声音非常嘹亮,飘荡在村子的上空,回旋在每个人的耳畔,也伴随着夜幕悄悄地降临。
一天的日子在这浓浓的饭香味中结束了。星星和月亮把这寒冷的冬夜装扮得如此的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