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父亲,你还好吗?
我与父亲相隔二十余年,那是一种阴阳相隔的二十余年。父亲留给我的印记渐渐模糊,近乎淡出我的视野,只有一种伤痛与思念在心底“荡漾”,仿佛一团阴影压在心上,总让人感到呼吸急促。
那个穿着打了无数补丁单薄衣衫的、那个为我们成长而忙碌奔波而略显沧桑的、那个常为左邻右舍化解矛盾而善良质朴的中年汉子,早已成了我生命中的记忆,那便是我的父亲。如今他去了听说没有病痛折磨的天堂、去了没有争执吵闹的伊甸园、去了没有烦恼屯聚的河流、去了没有勾心斗角的盛满灵光的殿堂。
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他的子女,便撒手人寰,他走的时候,我们未曾陪在身边听到他的只言片语的呻吟与呼喊,如今,天堂里的父亲,你还好吗?
多少年来,我在压抑中思念,在思念中彷徨,在彷徨中放弃。
那一年我告别七月流火,熬过黑色七月,经历两年补习生活的我,虽终究敲开了大学的大门,但转瞬让我跌入谷底,父亲在我去大学不到一个月,走了。
我们共同经历了那段沧桑的岁月,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皱纹加深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也是变得苍老与憔悴,我们是同经历了一段平凡而艰苦的岁月。父亲在激流险滩中把我推上岸,却悄然地走了。
有时上帝真会捉弄人,我们的脸上刚有了点微笑,转瞬让我们阴阳相隔,我去学校报到不到一个月,平常没什么大病征兆的父亲,没来得及向我们打声招呼,便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噩耗向我扑来,我心里那道并不坚固的防线顿时崩塌,我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我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我的世界,从此天昏地暗,几年的大学生活让我忧郁、彷徨,心灵上,从此蒙上了一层挥之之不去的阴影,一种无处倾诉的思念与伤痛,剥夺了我所有的欢笑。
那一年,时值冬天,我匆忙赶回家 ,那个嘘寒问暖的父亲倒下了,而是一具僵硬的躯体横在我面前,我没了哭泣,我没了眼泪,仿佛一切都凝固,仿佛空气不再流动,接下来为父亲守灵的那些日子,我只是躲在没人的角落抹掉还有些温度的眼泪,草草安葬父亲后,回到学校继续扩大我心灵的阴影面积。乡邻们无不念父亲的好,那是父亲半生积攒下来的,父亲的乐善好施, 赢得乡邻的好评,在乡邻们那里 ,乡邻们对父亲的不舍,对父亲的好,是父亲对他们的好换来的印象,在他们那一声声“好人命不长”的沉重叹息里,我读懂了父亲在乡邻们心中的地位是崇高的,我不理解的是上帝为何要违背人心,将父亲带走,莫非天堂里也缺父亲这样质朴善良的好人?
从此, 我只能从认忆里寻找父亲曾经给我的教诲,但那时又总是不愿聆听,常是父亲一开口,我便躲开,嫌父亲“唠叨”,有时还顶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口气回敬道:“我知道!” 那时我真是聪明,我知道些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敷衍罢了,父亲教我勤劳、俭朴,待人和气、诚恳,怎么待人接物,如何为人处事。。。。。。,凡此种种,我都只当作耳旁风,有时,还在心里责怪他:这都什么时代了,以为还像你们以前那样朴实、善良。他总是在说:做人,善良些好,多做好事,善事,即便做不了好事,但切莫做坏事,这是做人的底线。还说什么“白日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他是这样教育我们的,他更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如果要说我现在还有那么一点善良之心,或许就是受了他的影响吧!
自父亲走后,我的大学生活就缺少了阳光,心里暗影重重,心灵的阴影,没让我舒心过,一方面源于生活的负担,一方面源于对父亲的怀念。
记忆中,父亲从没打骂过我们,我们做错了,他就说服教育我们,也算是对我们犯错的宽容,父亲毕竟是一个识文断字之人,所以他常给我们讲道理,我们家兄妹较多,我是家中唯一男孩,特别是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他对我们兄妹都一样,所以我在家中并没有特别的优待,但他对自己很苛刻,对我们很优待,把最好吃的留给我们,把厚的衣衫留给我们。我清楚也记得,那些严寒的冬天,他总是穿着单簿而打了无数补丁的衣服,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常把冻疆的手指放在嘴边哈气,以求把冻疆的手指温暖。我离家读书的那些日子,尽管家里一贫如洗,我的生活费、报名费,靠东挪西借凑起来的,但他从来没在我的生活费、零用钱上作任何限制,但我也并不像那些经济宽裕的孩子那样“奢侈”,我理解父母的不容易,我理解家庭的困难,我学会了节俭,父亲也知道我不乱花钱,所以我只要开口,他从不搪塞,从不打折扣,到处为我借钱,乡邻们尽管手头紧,但还是愿意、借钱给我父亲,但其间可能会遭白眼、碰壁的情况,其间的辛酸我自然领略不到。
父亲本来是被保送外出读书的,但由于我父亲担心爷爷年纪大了,家里又没兄弟姐妹的照管,他毅然放弃了他人生最好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在他最困苦的时候,常提起这段经历,但他并没有为之后悔,因为留在爷爷身边,照顾爷爷才是他的责任,他不愿意 外出求学而丢下爷爷不管。
在父亲走后的这一二十年里,我更多的是忧郁、彷徨、无奈。
先前的父亲,为我的未来,操碎了心,劳累了大半辈了,未能享一天福,未能喝一口好酒,未能穿一件体面光鲜而加厚的衣衫,未能走出小村庄半步,连一趟县城都未去过一次, 他为了让我跳出“农门”,付出了他一生的心血。
在父亲走后的这一二十年里,我每每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看到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拉着孙儿在村庄悠闲的时候,我默默地流着泪、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我每每看到那些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的老人, 我心里就仿佛被什么堵塞,我却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听不到他的笑声,村庄里那些还健在的老人,勾起了我对他的无限思念,我想象不出如果还健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每当人们谈起他的往事的时候,我总想回避,总不想谈论有关他的任何往事。我只是默默地把对他的思念埋藏。可村庄里那些健在的老人,又常常让我想起,要是我的父亲还在,我要给他一瓶好酒喝喝、给他买一件不再有补丁的衣服穿穿,带他看一眼城市林立的高楼,可父亲再也无法享受这一切。
我来到长满杂草的父亲的坟前,我只默然地矗立父亲的坟前,我拿什么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难道我告诉他我的辛酸?我面对我所面对的一切,我又能向他说些什么呢?我只能把快溢出眼眶的泪水往回咽,面对父亲的坟头长满了杂草,我心里一阵酸楚,但心中长满了杂草,我无法找到杂草丛生中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我默然地来,默然地离开。我把无限思念寄托,我把我所有思念埋藏。
我走出了物质世界的困感,但我并没有找到我该拥有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