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她又开始惦记她的那几亩地了,就像惦记那些年在外读书的我们一样。
母亲不认得几个字,但是却种的一手好地,一块长满野蒿的荒地,母亲也能把它侍弄得瓜果丰收,这是母亲的骄傲,她总说:“种地就像养娃,只要用心,肯花功夫,都会有好收成的。”
母亲总共有十来亩地,没有一块荒地,因为她舍不得让他们荒,即便有些时候顾不得种那么多,她也要托她信任的邻居或亲戚先种着,等到她顾得过来了,她再要回来,绝对不会放弃。
这十来亩地,母亲根据他们的土壤肥沃情况、地理位置等等决定它们的用途。有的用来种玉米,有的用来种谷子,有的用来种大豆、红薯、南瓜、土豆等等,无论种哪一种她都不含糊,都要耗费好多的精力,选种,铺地膜,除草,施肥,煞费苦心。就比方玉米,到了夏季,玉米长得有一米多高,天气热的透不过气来,母亲也要坚持去玉米地除草,她戴一顶草帽,背一壶水,拿着干粮,顶着烈日一锄就是大半日,我想着实在是心疼,但又拗不过她,便生气地顶撞她:“不就是几块地吗,用的着那样拼命吗?种子,地膜钱不说,还要花费如此的精力值得吗?”母亲看看我,生气地说:“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这些地种了这么些年了,荒废了实在心疼,况且国家现在种地还有补助,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吃玉米棒子,吃南瓜土豆西红柿的时候怎么不说值得不值得。”她边拿着锄头,边在那里嘟囔,一字一句随着锄头的起起落落,铿铿锵锵地落在泥土里,那样坚定执着,我也许永远无法理解她对土地的热爱和执拗,但是我想那一刻,陪伴了她一辈子的锄头懂,那播撒了她无数汗水的黄土地懂。
除了种玉米、谷子这些杂粮外,母亲最引以为傲的还有她开辟的小菜地,我家房前屋后,只要有空地,母亲就要把他们捯饬成菜地,屋前靠墙左边是西红柿,右边是青椒,尖椒,茄子,顺着墙她又在院子里搭了葡萄架,屋后她把以前废旧的猪圈倒腾出来种了黄瓜,生菜,西葫芦,边角种了南瓜,墙角她把50厘米见方的一小块地种了草莓,就连屋子对面沿路的墙角她都围起来种了一小块小葱和香菜,我们总嘲笑她,“人家是见缝插针,她是见土就种菜”。
每到夏天的时候,屋子四周飘散着蔬果的香味,我想着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吧。园子里的西红柿令人垂涎欲滴,那些青的椒,紫的茄,绿的瓜,一个个争先恐后,像比赛似的,村里无人不夸母亲的菜园,母亲也整日喜笑颜开,精神倍足,弟弟都说,母亲是种地的命,每天在地里起早贪黑忙活的时候精神劲十足,一让她坐着反而腰酸背痛。我想,土地应该是有力量的,她赋予了那些终日在土地上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庄稼人无穷的力量,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踏实,安心。
母亲肯定是那个被赋予力量的人。弟媳特别爱吃母亲种的菜,总是夸赞母亲种的西红柿比卖的甜,黄瓜比卖的翠,茄子嫩,萝卜翠,南瓜香,……每到这时候母亲就无比自豪,像是千里马终于遇到伯乐一样,种菜的热情空前高涨。每次我回家,母亲都要给我收拾两大筐,一筐给我,一筐给弟弟捎到省城,我看着母亲忙前忙后的高兴劲,终于明白她的幸福也许就是这样吧,能被需要何尝不是一种满足和幸福。
如今,弟弟在省城安了家,便总想着母亲岁数大了,不用再辛苦种地了,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劝说,母亲种地的决心是不会变的,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不再说了。
这不,母亲又开始跟我念叨了:“我听你姑说,狗蛋妈已经开始收拾地堎了。我想着,麻地洼那块地去年种了核桃树,今年就稀疏些种点黄豆吧,墕上那块地还种玉米,井沿那块地路不方便,就不种红薯了,那里水方便,就种西葫芦吧……去年冬天雪少,地肯定旱,也不知玉米能成不?”我对着视频那头的她笑了笑:“成,种地,您说了算。”母亲嗔怪地冲我一笑:“那是,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不过,国庆的时候记得回来收玉米啊,你逃不掉的。”我故意“啊啊”的求饶,母亲会心地笑了。
我想,如果母亲能一直这样笑,收玉米算什么呢。我希望一直陪着她,就像她要一直陪着那些黄土地一样,土地是母亲的根,母亲是我们的根,永远永远割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