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小学在苏河完小,乡镇的中间位置,沿着宽宽的街道左拐可以去上学,也可从我家后门抄近道去上学。家后面是田野,田野中间有一条弯弯的小河潺潺地向远方流去,像一条淡绿的绸带,柔美秀丽,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那时放学,我首先做作业,再到河里去提水,还挑不动一担水,奶奶让我们每人拿一个吊壶去提,水是用来烧热洗澡的。那时自家门前没有水井,不像现在人家家门前有水井和自来水。 吃水要到街中间综合厂门口去挑,洗菜洗衣去河里,洗澡也有人直接在河里。我每天一手提一壶水,踉踉跄跄走在田埂上,像踩在棉花上,弹跳个不停。从吊壶嘴里溢出的水撒了一路,留下长长的水痕。
那时河里的水真多呀,提了一壶又一壶,总也提不完。有邻居家的小孩也去河里提水,我常常和他们比赛在路上跑,你追我赶,越跑越猛,摔了一跤,壶摔个底朝天,水撒了一地,只好折回去,再提一壶回家。
周末我到河里去洗菜洗衣,河水很干净清澈,游鱼碎石历历在目。拿洗衣粉先把衣服搓下,再用棒槌反复捶打,衣服里的污垢便会一次次地随水喷溅出来,再拿到大石板上揉搓,用清水反复清洗。大的物件,重复捶打,搓洗。有个本家姐姐经常在河里洗头。她头发又长又多,乌黑发亮。当她直起身来,河水洗净的黑发在晚风中飞扬,非常美丽。河里洗衣的人很多,话语声、笑声、水声融在一起,人与自然形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
长大后看书,读李白的诗《子夜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描写的是唐代长安城里晚上月光之下,有人在水塘边洗衣服的情景。棒槌不断扬起落下,声音清脆悦耳,一幅有声有色的月下浣衣图。在月下洗衣我们没干过,大多是在夕阳西下。我和几个同龄女伴常在月夜去河边散步,人很多,都是出来遛弯乘凉的。一弯月儿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是那样恬静、柔美。人们手摇蒲扇,慢慢闲聊着,夜很深了,还不愿离去。
河的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稻田,稻子成熟随风掀起一层金黄的波浪,一股成熟的稻香扑面而来。河边很少有树,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树,野生的,长得歪歪扭扭,我统统叫它们歪脖子树。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开着欢,没心没肺的,和我们这帮孩子一样。河里是白花花的流水,河两岸是五颜六色,整个是一幅美得动人,色彩斑斓的图画,让人难忘。
暑假时,我们会去河里钓鱼,那时的鱼真多呀,用糠皮做成团状鱼食,撒在河里,鱼食见水溶化分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鱼儿闻香纷纷赶来,站在岸边就能看到鱼儿聚拢一大片。大多是野生的鲫鱼,钓不完,不像现在,河里几乎没鱼。鱼竿是自己做的,在竹园里砍根竹子,去掉头杪,系上鱼线,挖来蚯蚓穿在鱼钩上做诱饵,举起鱼竿用力一抛,把鱼钩甩到河水深的地方,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要不一会儿,就会看到鱼标下沉,有鱼儿上钩。我敏捷地提起鱼竿,一条活泼乱跳的鲫鱼上钩,大约有半斤重,白色的鱼鳞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鲫鱼接二连三上钩,小伙伴手都没闲着。钓起的鱼儿都放在盆里养着,有太小的,随手又放生,剩下的天黑前端回家,让奶奶炖鲫鱼汤喝。
有时,我们还会到河里去捉虾和螃蟹。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只要感觉到有一点动静和危险,它总是向后退,很难捉到它们。捉得最多的是螃蟹,螃蟹有着扁圆的身体,全身青绿,背上驮着一个硬邦邦的大壳,壳的中央有几条几乎看不清楚的白色花纹。它的眼睛很小,像两颗黑色的米粒,可以滴溜溜三百六十度旋转,嘴巴一张一合,走起路来横行霸道。
它有八条腿,均匀分布在身体两侧,用于步行或划水的,也叫作步足。还有两个厉害的大钳子,用来掘洞、防御和进攻,也叫作螯足。当它意识到危险时,就会高高举起两个大钳子向你示威,有点像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梅超风的铁沙掌。我多次被螃蟹夹过,后来慢慢找到抓它们的技巧,从后面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在两个大钳子和四条腿中间缝儿,它动弹不了,只能拼命摆动两个大钳子和腿,手在后面,任它怎么摆也夹不到。
一只,两只,三只,随意掀开一块小石头,都能看到里面有小螃蟹。屏住呼吸,轻松就能把它捉住,统统放在一个大铁盒子里,用水养上几天,有的死掉了,有的放生了。
时隔三十年,这条小河依然在,只是附近的楼层多了起来,垃圾太多,河水污染严重,小鱼小虾很少,螃蟹更少。捉鱼捉虾捉蟹,只能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