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花的冬天,总感觉有些单调。 以为,总是要有一场花事的,就算没有夏的姹紫嫣红,也定会有一地素白的雪为这个季节开出一个美丽的模样。 光秃秃的树枝孤独地伫立在那里,那早已凋落的满枝繁华,在这个季节始终安静成尘,干枯的黄土地也泛不起一丝微微的笑。也许,它们都是在等待,等待一场纷飞的雪覆了陈旧的记忆,然后在春天来临之前,再酝酿一种昂然的姿态。 今冬,无雪,整个世界显得这么没有生气。 我说:如今的雪都到了哪里。 他说:我的家乡还有。 我说我很怀念小的时候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也很想念那些穿着母亲做的厚厚的棉衣服,戴着丑陋的棉手套笨拙地在雪地奔跑的样子。 他说他也很想念那些下雪的日子。 我和他应该都是七零后,有着相似的童年,也自然常常生出一些相同的情愫来。也因此,我们成了好朋友,常常会聊起一些过往的故事。 我感觉到自己满脸的怅然,对这个冬天,满怀了失望。 想想小时候多好啊,追在大哥二哥屁股后面看他们滑冰车,尽管自己极力向往体验一下那份刺激,可就是胆怯得不行。后来被他们硬行拉了上去,一个前面推,一个后面护着,可还是心跳得“扑通扑通”,甚至在被拉得飞快时吓得哇哇大哭。还有一到腊八,母亲便打发大哥去村前的大渠打一块大大的冰回来,或是放在水瓮,或是放在门头。冰打回来时,看到上面还浮着的雪粒,我总想咬一口,母亲担心我吃坏肚子便伸手拦了回去。 我喜欢吃雪,凉凉的、甜甜的、涩涩的。蹲在厚厚的雪地上,扭头看看身后踩出的深深的脚印,然后再伸出两只冻得通红通红的小手,将雪表面的尘土拔拉掉,下面就是洁白干净的雪了。我会心地笑了,迫不及待俯下身,将嘴凑到雪地里大大吸上一口,满唇满脸的雪像极了一个大花猫;要么就是将两只小手微微弯曲,将雪轻轻捧在掌心,舔一口,那甘甜,一下就入了心。 更有,一伙孩子们围在一起攥出一个个雪球来,先是摆放那里比比谁攥得快而多,可攥着攥着不知道是谁先破了规矩,拿起一个就扔到了别人身上。瞬间,你扔我,我打你,疯狂的雪仗还有尖叫的欢笑声将那片银白的世界涂抹得五彩斑斓。 下了雪,一家人就猫在家里哪也不去,父亲取出草筛,再抓一把玉米,支棱起来就准备要套麻雀了,大哥二哥也是欢快地找着绳子,从窗户缝送至家里,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就隔着玻璃等待那些鸟儿自投罗网了。 现在,雪像一个过客一般,匆匆落下几片便没了踪影,更别说冰了。 我说:想堆个雪人也成了奢侈。你们那里,雪好看吗? 他说:齐腰的雪,有时把门也能封了。 他还说常常会想起小时候的“大烟炮”,大烟炮就是下完雪,狂风将雪卷起来的样子,他们那里人就叫大烟炮。 我问那大烟炮是经常会有吗?还是几分钟几秒钟?他告诉我有的时候几天几夜,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而有大烟炮的时候大人们都不会让孩子出门,那真的能冻死人,连牛都冻死过。 我瞠目结舌了,原来自以为生在北方的我,见过的雪却算是温情了。我想起了七堇年的《大地之灯》,卡桑的家乡也有着这样的雪,它冻死了卡桑父母的马,也冻死了卡桑的父母。凛冽与寒冷成了那里雪的风骨,倒是让我生起了几分向往。 他还说,大烟炮来时不敢出门,小烟炮时他们就自己跑出去玩。听得出身在异乡的他已经深深陷在了往事的回忆中。他说他的家乡还有那种很大的火炉,像装柴油的大铁桶那样。《大地之灯》中,卡桑的爷爷轻轻撩起像打了浆子一样硬硬的门帘,我能想像到那扑面而来,屋子中炉火升腾的温暖。也许,屋子中也摆放的是像他家乡那样的大火炉。而我的家乡,虽然没有那么大的炉子,却一样在寒雪的日子会跑进屋子里跺着脚,搓着手紧紧凑到炉火前。 一样的雪,一样的围炉取暧。 屋外是沉甸甸的雪压弯了枝头,也压满了院子里的栅栏,屋顶、墙头全是白茫茫一片,好一片银装素裹。而屋内,在夜的黑暗中,隐隐绰绰看到窗户中透射出来的红红的灯光,那个倒着的“福”字显得分外温暖而亲切,也仿佛一下子就看到灯下,有慈祥的母亲一针一线认认真真缝着衣服的样子。 如此,再厚的积雪,再冷的冬天,总有温暖陪伴着我们。 我有大朵大朵雪里的故事,他,亦有成堆成堆雪中的快乐。谁又不是呢? 也许,雪,也只是一种记忆,有雪无雪,生命的温暖何曾不在?冬天总也阻挡不了春天的脚步,它定要以势不可挡之态而来,定能开出一片百媚千娇来。我们怀念着雪,也许只是念念不忘着关于雪的那些美好。那么,今冬无雪又何妨?至少我们有沉甸甸的记忆,有那么美丽而快乐的童年,这不也是一种幸福与恩赐吗? 今冬,无雪,而与雪有关的快乐一直在;今冬,无雪,生命中的温暖却一直不曾干涸! 感恩生命的每一份馈赠,也珍惜着生命的每一处拥有吧! 作者:指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