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形色色的小桥中,印象最深的要数村西头的那座闸桥,是何年何月修建的不甚了然,从我记事起它就存在。这是一座石板桥,大约四五丈长两丈多宽,虽然不大可很重要,扼守着湖荡和村舍、农田水系交通的咽喉。每到汛期下闸关水,或大旱季节关闸蓄水,发挥着重要的价值。
桥墩成两只相背的扇形,用不规则的石块垒砌的,延长得很远形成护坡,石块之间用沥青粘连。桥面和桥墩上竖着一排石柱,石柱上下打两只孔,孔里穿着两道铸铁形成护栏。桥两头铺着石板,一层一层,拾级而上。南北两岸、东西两侧有四个石板码头。水势正常的季节,村民可以在四个码头上用水。一到汛期下闸关水,村民们就转移到上游和湖荡想通的两个码头上用水了。妇女们在码头上一边干活一边拉话。在桥面的东边、南北两侧修了两个很规则的,对称的垂直槽放闸板,闸板用辘轳可以扯起。
小桥很古朴,石料只做了粗加工,表面粗糙,人不会滑倒。真佩服设计者的匠心!
闸桥也是村里的制高点,站在桥上朝西眺望是烟波浩渺的射阳湖,一片蓊蓊郁郁的芦苇。朝东望去,不到500米有一座拱桥遥相呼应,双桥横亘在庄河上。月朗星稀,水光粼粼,双桥卧波,乡村之夜静谧安详。
庄河是家乡的母亲河,养育了一河两岸的父老乡亲。南北两岸的村民靠这两座桥交通。
夏天的傍晚,夕阳通红通红的,载着鱼鹰的小船陆陆续续从西边青纱帐里钻出来,桨声谈笑声在水天一色的殷红中弥漫。满舱的鱼儿把小船压弯了腰,舱里有两只小孔和河水相同,“活水”保证鱼儿长时间鲜活。到了岸边,打渔人把装有铁钎的竹篙用力扎在河床,拴上船缆。然后摔了摔手,再在裤子上把水擦干,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角,享受一天劳碌之后的片刻悠闲。
小小鱼船两头翘,在水中一漾一漾的,蹲在船弦两侧木棒上的鱼鹰相互嬉闹,扑棱着翅膀,好像向主人邀功请赏。主人把拴在它们脖子上的细线解开,舀出一水瓢小鱼,站在船头把鱼一条条的直接扔过去,鱼鹰伸长脖子张开大嘴,很精准地把扔过来的小鱼叼进嘴。吃饱喝足了,嘴里发出“嘎嘎”的满足声,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村民们拎着篮子从四面八方赶来,一时间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小桥成了村里最活跃的地方。
“老张,我称二斤鲫鱼。”
“我要二斤昂刺鱼烧汤。”
......
可这儿又不像菜市场那样嘈杂,没有大声的叫卖和讨价还价。鱼是自己打的,大家又是熟人,多一条两条是无所谓的。至于泥鳅、虎头鲨之类,买不完,(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谁要尽管倒去---那时鱼多,人们嫌它有一股土味。
人们回到家里,杀了鱼,吃饱了晚饭,又聚集到小桥上纳凉。有的自带小板凳,有的就坐在桥墩的栏杆上,抽着旱烟,聊着天。上了年纪的老汉敞着上衣,腆着肚皮,轻摇蒲扇,张家长李家短,前朝后汉,想到哪说到哪,各种消息在这儿扩散。
孩子依偎在大人怀里,仰望着漫天的星斗,遐想着月中的嫦娥!
小桥还是孩子们的竞技场。夏天的中午和傍晚,河里人像一群鸭子凫在水上。胆大的孩子还站在高高的石柱顶往下跳,有的脚朝下像钉子直插水面,有的头朝下来个“倒栽葱”,甚至还做出很惊险的翻滚动作。那时孩子多,家家贱养。汛期一过就要开闸放水,上下游水位落差有头两米,水流直冲而下形成漩涡,水性好的仰卧着顺水而下,从闸桥一直冲到东边的拱桥,然后再逆流而上。这是对体力、毅志和水性的考验。
蟹熟稻黄时节,小桥成了一处伏击的“战场”。 “秋风响蟹脚痒”,月黑星稀的秋夜,虫声啾啾,这时螃蟹正忙着洄游入海。人们用两道芦苇編的篱笆扎在小桥口,一头大一头小像喇叭,“喇叭口”朝湖荡方向放射出去,“喇叭尾”放一只大缸。一盏点燃的马灯挑在一根高高的竹竿上,灯光摇曳,蟹群结队寻光而来,纷纷掉入缸里。蟹不会游泳,缸内壁是光滑的,又爬不出来,它们就成了“瓮中之蟹”了。
蛰伏在船头的人,看到缸里螃蟹越聚愈多,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生怕发出响动惊走了后面的蟹。半夜蹲守,收入一篓子膏肥脂满的大闸蟹,心中那个美呀!
时届深秋。一船船的芦苇和蒲草穿闸而过,流进了千家万户。过不了多久,千家万户的芦帘和蒲包,一船船又穿闸而出,流向供销社仓库,换回油盐酱醋、穿衣用度等居家生活所需。九龙口景区丰富的物产,为家庭编织提供原料,为餐桌提供了水鲜美味。
斗转星移,小桥默默无闻迎来送往,有多少游子从这里告别了家乡踏上了前程。
后来,为了方便机动车通行,小桥两端石阶拆了,用水泥粉成斜面。桥面也被放低,用钢筋水泥浇注。辘轳也拆了,若干块正方的闸板散落了,被两扇粗笨的水泥闸门代替。这哪还是记忆中的闸桥!她就像一位不堪生活重负的老人,强打着精神支撑在日渐萎缩的庄河之上。
我怀念以前的那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