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世的那一年,我上高三。
那时外婆已病了一段时间,我因为课程紧没有放假。多次往家里打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等到我放假,你连着两天晚上都是很晚才回家,眼睛早已红肿,却仍然对我强颜欢笑。我不敢问,也一直没问,心里却早已知道了那个最坏的结局。你不知道,我偷偷的在被窝里哭过多少回,心里暗暗怨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外婆最后一面?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她是我生命中最至关重要的人,没有见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知道,你们是怕影响我高考。可对于我来说,一百场高考,也不能与我最亲的外婆相比。你们的好我知道,只是我不理解。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母爱,就是一场重复的辜负。一个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便会爱自己最爱的人,然后辜负最爱自己的人。而被辜负的人,却永远无怨无悔。”顿时,像打开了泪水的阀门,往日的一切记忆都浮现在了眼前。与作者类似的经历与心境,我感同身:你辜负了外婆,是为了我们。你强忍悲痛,打理着我们的生活,可是我仍旧在成长过程中让你操碎了心。
你是结婚三年才有的我,或许就像现在初为人母的我一样,视我如生命,对我有满满的爱和希冀,可是从我出生后就没有让你省过心。你说我当时体质不好,晚上不好好睡觉,整个月子里都是你和爸爸轮流抱着哄我睡觉。因为长期熬夜你落了眼病,现在一着急眼睛都看不清楚东西;你说我难带,好容易悠睡着了,往床上放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要稍微有点动静,我就又开始哇哇大哭;你说我脾气急,往往等不及奶粉凉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你们弄得手足无措……我小时候又黑又瘦,奶奶都不待见我,你和爸爸仍把我当成手心的宝贝,哭都不舍得让哭一声。在你们的偏爱下,我的脾气被惯得烂臭:青春期的我叛逆、敏感、暴躁,动辄吵吵、赌气不理你……有一次跟你顶嘴,我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气之下冲出了家门。漆黑的夜里,我哭着走着,全然不知你担心我,默默地在后面跟了一路。那次你气得大病一场,可你还是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母爱是不计成本的的付出!
要强敏感中,我开始了外出求学的日子。离开了家,离开了你,我突然那么的不适应。高中住校的第一天,想你想得偷偷地在被窝里哭;每次到校,第一件事就是把日历贴在课桌上,计算回家的日子;大学的第一个假期,一回到家我就紧紧的抱着你,热泪盈眶。你干活,我一直跟着你,对你絮絮叨叨的说着学校的情况,好的、坏的、难过的、开心的。。。。。。
仿佛一夜之间,我发觉你和爸老了。我能看清家里破旧的老房子上的凄凄枯草,我能看清你和爸头上无比醒目的丝丝白发了。我恨我懂事的太晚,身在福中而不自知,辜负了你们的爱。在家的那几年,我努力践行一个贴心小棉袄应有的职责,陪你说话、给你买东西、听你说你不顺心的事,劝解你,安慰你,努力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我们是母女,更像知己,我们无话不谈,我们心心相印。
参加工作后,我以为可以回报你让你享福了,可是却又一次拖累了你。因为没有人帮我带孩子,工作繁忙的我狼狈又辛苦。你心疼我,让我把孩子送回去帮我带。女儿10个多月断奶,每天晚上哭个不停,是你一整晚抱着她、安抚她入睡;你夜里要起来几次给她冲奶粉;孩子生病时你更是不敢合眼,白天夜里连着熬。原本身体不好的你消瘦了一大圈,累的坐着看书都能睡着。。。。。。冬天回老家看女儿时,晚上你又习惯性的把我的脚捂到你的身上给我暖着。早上我六点多起来开车往单位赶,你又执意要起来送我。寒冷的冬日凌晨,你披着单薄的外套,为我装了大大小小一袋又一袋吃的用的,塞满了后备箱。车启动了,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却把你瘦弱的身影留在了黑暗之中。那一刻,我再也没有忍住心酸和愧疚,哭得泣不成声。
如今,弟弟已娶妻生子,你又继续给他带孩子、下地干活、操持家务、忙里忙外。辛劳的生活,你却常常乐在其中,因为你觉得这是你的责任、是义务,为自己的孩子付出,是你作为母亲应该做的事。你时常愧疚没法继续帮我带孩子,说我太辛苦。其实真正该愧疚的是我这个女儿,你辛苦把我养大,我却把心放在了自己孩子身上,回报给你的少之又少。这或许就是母爱吧,在母亲的心里,儿女最重要,可在女儿心里,却有了更重要的人,或许这也是一代一代母女逃不过的轮回。
那次聊到外婆,你说:“你外婆这一辈子最可怜了,没有享一天福。活着的时候最担心我,觉得我过的不好。现在我日子好了,她要是能看到多好啊。”那一刻,我俩都潸然泪下。无论儿女再大,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永远是她最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