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时光真是公平，宿舍传达室那个姓谭的老头子和他养的那只狸猫都更老了，那只猫明显露出了脑动脉缺氧和老年痴呆的症状，好几回了，它宛若一个碰瓷的老手趴在大门正中的过道上，我喝了几杯高粱酒骑着摩托车差点儿碾死它。
刚才我还看着这只妖猫沉浸在宋朝那个石破天惊的“狸猫换太子”的老故事情节里，打着腹稿又沿着当年老包办案的路径走了一遍，心里感叹额头冒水。
那只老猫可能闻到了我提着的塑料袋子里透出的羊膻味儿，它万分羡慕地瞥了我一眼，老喉咙骨夸张地滑动了一百下。
我掂了掂手里的塑料兜子，沉而实，仿佛是孙猴子那个可以装下世间万物的乾坤袋，满满地都是福祉。
市井里都是大实话：不怕挣得少，就怕死得早。
每当我看见一个又一个从哺乳期到耄耋之年行将就木的各种年龄段的男人们故作深沉地从我面前走过，我就憋不住地想哈哈大笑。
我是一个男人，打小就在这个性别特征明显的群里混，一混就混了五十多年，自我赶脚还不错，虽然功不成它名不就，但是一顿饭也没少吃，冰心先生她说的那两句话最合我的心意：“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几十年走着路吃着米，顺手捎带着还搂草打兔子地娶了媳妇儿闹了个儿女双全！
一个男人，咋样才叫活得幸福呢？
“自由”，绝对是这个东西！
我昨天晚上多喝了两杯烈酒，忽然就豪情万丈地把儿子叫到跟前，情深深雨蒙蒙地告诉他：我亲爱的儿子，帮我办点儿事呗？
我儿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得人高马大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老子如此可爱的嘴脸，男人的本能让他立马英气逼人地昂首挺胸：老爷子，有事儿您说话，谁惹了您欺负了您，我弄死他——我妈除外！
我根本就想不起来究竟刚才想让儿子干嘛了，满心里都充满了这个世界任我横行霸道的欢喜。
很多人怕老愁老忧老虑老，一天到晚担心“老了可咋整？”
但是，你挡不住它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脚步——就像谁都挡不住历史滚滚向前的进程！
韩国的整形手术挡不住，日本的化妆品挡不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然享受了“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少年时光，那就必须经历“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暮年困囧，这很公道啊！
因为，这天下所有的便宜它不能都让你一个人沾完，这世间所有的亏耗也不能都让别人吃尽，这就是天理！
咱们阻止不了“变老”这个结果，但是，应该可以干预它的过程。
老几位不知道您发现没有，现实生活里有很多老年人他们越活越可恶：有在公交车上因为别人不给自己让座就骂人打人的，有在菜市场拿人家一棵葱两头蒜硬赖帐不给钱的，有在大街上自己摔倒了就红口白牙生生说是那个扶自己起来的人撞的，还有一把年纪伸着咸猪手在地铁里猥亵女性的……
虽然，这是极少数的老年人。
我就想啊：一个人老了之后，怎么会变成这个熊样子？
有句老话千锤百炼放之四海而皆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老了就可以蛮不讲理吗？人老了就可以边无赖无耻边为非作歹吗？甚至，人老了就可以让自己活得不像个人样子吗？
举个例子说吧，比如说大家都知道酒驾犯法，可是我就偏想喝一杯然后再开着车溜一圈，咋办？好办啊，您把大门关严实了，就在您自己家的院子里，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撞南墙就撞南墙，想撞北墙就撞北墙，没毛病也没人管啊，您甚至可以在院子里修高速公路，可是，就是这大门您不能出，因为您会害死别人！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很多人老了以后，就活得越来越不自信，就自私得肆无忌惮了！
我记得有一次回家看爹娘，老远看见在那个家属院大门口的红绿灯斑马线一侧，我那八十五岁的老爹规规矩矩地立正站着等着红灯变绿，我突然就热泪盈眶，我就想蹦着高把他搂在怀里然后打开村里的高音大喇叭告诉全世界：全体社员同志们请注意，这个可爱的八十五岁的男人他是我的亲爹！
老济宁州有句老掉牙土得掉渣的大实话它说“老要知足少要乖”，话糙它理不糙，越咂摸越有滋味儿。
星期天，儿子和我一起进入“休假”状态，我在厨房里疯癫，他在每个房间里游弋，我的娃真像我，数学一塌糊涂，闲书读得风生水起——一个男娃儿他读书的样子迷死人啊！
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抿着嘴、若有所思的少年，我能不疯癫吗？昨天他还叫我“老许”，今天早上就改成“老爷子”了，甭管他叫我什么，我都胡乱答应着，像叫花子捡了个金元宝！
作爹作娘的，咱的娃们给了咱多少欢喜啊，凭什么不该谢谢小儿小女们？凭什么打着“我是为你好”这面破旗去倚老卖老地指点规划操纵他们的人生？可恨不可恨咱们混蛋不混蛋？
我媳妇儿数落我：“你就惯着他吧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爹不像个爹，儿不像个儿的……”
老子把老许家祖传正宗的牛蛋眼一瞪立马开始发飙犯混：“什么尼玛爹啊儿啊的，我还想和他拜把子呢！”
你啊我啊还有那谁谁，这么好的一个花花世界，青山绿水黛眉间，男欢女爱酒香肉香的，欢喜还欢喜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猥琐去无赖去无事生非啊！
既然是横竖都得老、都得死，咱们就尽量装装大尾巴狼，想方设法让自己老得慢一点、优雅一点、大度一点、从容一点，给咱的亲朋好友三叔二大爷们多留一点儿好念想，应该不难做到。
很多人整天就是一脑门子想不开，早上为菜市场的鸡鸭鱼肉涨价发愁，晚上为哪天死俅了墓地越来越贵发愁；我早就想好了，活着就好好享受老天它给我的每分钟时光，死了就安安静静地谢幕，这墓地它不是越来越贵吗？我和我媳妇儿商量完之后认认真真地告诉我儿子：娃儿，记住喽，你老子不需要啥墓啊碑啊的，到时候你就把我和你妈的骨灰一掺和，往海里一撒，就把这一个事儿替你爹干利索就行，啥时候想你爹娘了就带着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到海边溜达一圈，比清明节啊十月一啊对着那个冰凉的破水泥坑破石头碑还不强上一万倍？
我儿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心满意足地咧咧嘴。
我干嘛要和别人一样？
我吃肉喝酒游山玩水花多少大洋都舍得，我就不想死了再当这块墓地的冤大头，这辈子就按自己的心思“吝啬”这么一回，就这么安排自己的后事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多爷们儿多敞亮！
对对对，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咱别年轻时候生龙活虎走州走县过五关斩六将的，到垂暮之年一不留神就活成了个老糊涂蛋了！
可惜，很多人匆匆忙忙活了一辈子就没整明白过，这天下事，“善始”容易“善终”难，而这“不得善终”最是人生悲摧之局，老祖宗说过：“命乃己造、相由心生。”
不服不行！
那个少年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