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垂杨独树桥,桥西熟酒好良宵。红香细剥莺哥嘴,嫩白鲜羹玉面条。”这是古人对面条的赞美,但我最喜欢、最怀念的还是外婆亲手做的手擀面。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外婆家玩,胃口不怎么好,吃什么都没味道,外婆问我想吃点啥,我说想吃手擀面。于是,外婆就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打入一个鸡蛋加点食盐和水开始和面,揉成面团后,一遍遍不停地揉搓,直到整块面团特别光滑细腻。揉好面团后,再用一根做得很光滑的面杖,把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差不多快成透明状的薄面皮,接着把面叠起来切成细细的面条,放进锅里煮沸,捞起来,浇一点腊肉熬的猪油渣和猪油。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馋涎欲滴。外婆做的手擀面,因为加了鸡蛋,面团又揉得透,吃起来特别筋道、特别爽滑。吃不完第二次热起来也不会粘连,感觉象新擀的一样。
外婆最拿手的是浇头面,记得我小时候,家家户户吃的粮食都比较匮乏,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家粮食更是不富裕,可是她老人家有什么好吃的总留给我们小辈吃。舅舅、舅妈以及我们外孙这一辈人,哪个人过生日时,外婆总要想方设法给全家每人烧一碗浇头面以示庆祝。外婆烧浇头面很讲究,食材选料都挑家里最好的东西,用瘦肉、红薯粉和料酒拌匀生炒起来又嫩又软,豆腐皮是自己做的,有厚度、有韧度,鸡蛋丝是平时积攒的土鸡蛋,香菇选那种天然小个头香菇,吃起来有种特别的自然香味,这些食物平时外婆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只有当家里人有人过生日的时候,才拿出来烧。给当天寿星再外加两个荷包蛋。对现在的人来说一碗面不觉得怎样,但在温饱都青黄不接的时代,能吃到这样一碗生日面,算是很丰盛的了。当外婆给大家每人盛一碗,她自己没剩什么好吃的了,就放点青菜,加点剩饭进去烧菜泡饭就着吃。外婆看着小辈们吃得津津有味,脸上充满慈爱的笑容 而我们吃得理所当然,现在想来感觉好惭愧,都不知道给她老人家留点好吃的面。
现在,每当妻子给我烧生日面、浇头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外婆。她一生是那么平凡,没有过大富大贵,也没读过书,却深明大义,正直善良。懂得许多大道理的外婆,总教育小辈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坦坦荡荡做事。村里上下有哪户人家吵架不和的,外婆就是最好的和事佬、调解员,三言两语总能把人家劝得心平气和!一直以来,在我们心里,外婆就是个了不起的人。外婆也是急性子,当和事佬、调解员时别人一下子听不进去,劝不服,她就开口大骂,骂也得把人家骂服贴,所以,全村上下对外婆是既敬又怕。
外婆特别古道热肠,还喜欢给人说媒,前村后店有适婚的青年男女,她总想方设法促成别人好事。我们都让她少管闲事,这么大年纪免得不落好,她却总说,成就婚姻是积德。外婆成就了一桩桩姻缘,自己一生的婚姻却并不顺利:第一次婚姻,她嫁到下岸,本也美满,却生不逢时,在我母亲三岁时,外公被抓壮丁从军,再也没回来;年轻的外婆带着我年幼的母亲改嫁到一个叫打捣臼的小山村,生下舅舅,可惜好景不长,继外公在舅舅三岁多的时候就病故了;外婆为了抚育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不得不带着孩子再次改嫁到叶岩头村,后来再生了我的两个姨。外婆一共育有三女一子,我母亲是老大,外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和我母亲商量。可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对于古稀之年的外婆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平时母亲对外婆很孝顺,她总说我母亲待她最好,没有我母亲她该怎样活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外婆一夜间显得无比苍老。本来和舅妈的婆媳关系不是很融洽,自从我母亲去世后,外婆就变得无比的落寞和忧伤,每每想起我的母亲,就会暗自伤心落泪。外婆是个特别要强的人,田地分包到户后,什么作物都想多种点。为了不给舅舅添麻烦,七十多岁的年纪还独自上山砍柴、下地种菜,样样体力活都亲自劳作,一直到85岁那年。有一次,她挑着粪桶去浇菜,因为下过雨路面湿滑,一跤摔倒就再也没能站起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驾鹤仙逝。
我年幼丧母,从小到大都是外婆一直照顾我,在众多表兄弟姐妹里,外婆最疼我,外婆仿佛是在代替母亲给我母爱。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夺走了外婆的生命,对我来说是巨大的震撼和痛苦!外婆一生清苦简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当我们长大可以赚钱孝敬她老人家时,她却去了遥远的天堂,没给我们机会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