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爱回忆是人老了的标志。可是,我在30岁时就开始回忆了。
记得那天丈母娘从老远赶来,cha上红烛点燃香,给我祝寿。我在缭绕的烟雾里突然看见母亲背着我往海宁硖石镇走去。那年我才4岁,因为咳嗽不止,听说海宁中医院儿科很灵,母亲就背着我步行50公里去治病。到硖石镇看完病已近黄昏,当天回去来不及了。当年镇上旅馆很少,在一位好心人指引下,我们来到一家浴室住下,不料后半夜我将垫絮尿湿了一大块。母亲已经花光了所带的钱,害怕被浴室主人发现了赔钱,趁天未亮,背着我匆匆逃走了……
烛油流淌、香烟袅袅,心不禁颤抖。母亲,就如燃烧不止的红烛,为给子女光明,不停地燃烧自己。那一刻,沉入我心底的这段往事突然浮上心头;从那天开始,我爱上了回忆。
将近20年来,我常常沉浸在回忆里。30来岁时经历有限,回忆的内容不多,就象放映一部单本电视剧;四十多岁了,经历过曲折,耳闻目睹的事多了,回忆的内容也丰富了,相当于放映一部电视连续剧。
回忆随时随地,内容有悲有喜。看见别人少了颗牙齿,我回想数年前拔牙齿时,那个尖嘴巴医生将一把闪着寒光的钳子伸向我嘴里;儿子过生日吹蜡烛时,我突然想起了妻子生儿子那个晚上的紧张与激动;看见邻居大妈买回一袋莳菇,我就象放电影一样,重新回到40年前,我偷吃家里那碗肉烧莳菇,忽然被从窗口探头进来的一个人惊吓,莳菇滚落在地……
回忆,象影子一样随着我,象风一样追着我,象雾一样缠绕我,象阳光一样照耀我。
一日,我去菜场买鱼。那条“老板鲫鱼”从水里捞上来时,鱼肚上的鳞片闪闪发亮,我想起小时候跟着堂哥深夜捉逆水鲫鱼,那条鲫鱼也有这么大,肚上的鳞片也闪着亮光。记忆的闸门关不住……小时候我经常跟着堂哥,他割草我拎篮子,他下河埠捉虾我坐在后边拿小网,他偷桃子我放哨。有一日堂哥烧中饭时发现没有菜,立即跑出去想办法,几分钟后带回来5根嫩笋尖,是去别人家竹园地里挖的鞭笋。中饭我吃在堂哥家,吃到了鲜鲜的笋蒸蛋,那个快乐,至今难忘。
前期我协助筹办县里即将为庆祝国庆举行的大型成就展,有一张纺车老照片触动了我。这辆纺车与当年母亲用的纺车一模一样。夜深人静了,所有的人都睡了,母亲还在煤油灯下纺纱线,绵长的嗡嗡声象母亲在哼唱摇篮曲,那根抽不完的纱线是绵绵不绝的母爱。
晚上浏览网页,(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看到某大学食堂每天倒掉的米饭有上百斤,我脑子里出现了父亲吃饭的情景。那天我跟着父亲去镇上,中饭吃在沈荡国营饭店,父亲点了一盆肉丝豆腐羹和两碗米饭,我剩下半碗吃不下了,父亲也吃饱了,但舍不得倒掉,就死撑着吃下去。当时我不理解,暗暗埋怨父亲吃不下何必死撑,长大后才知道,从小饿惯了肚子的父亲,是惜粮如命啊!
去饭店应酬,吃着公家请的客,看到桌子上堆满了残羹余菜和横七竖八的酒瓶子,我想起了10年前采访领导访贫问苦的往事。一户特困家庭餐餐吃咸菜或豆腐,9岁的小女孩盼着来客人,客人来了就乐颠颠地笑,因为可以吃到水蒸蛋这样的好小菜了……
睹物忆思,触景生情。堂哥,你还好吗?还记得小时候带着我的情景吗?亲爱的父母,你们在天堂过得好吗?天堂里能丰衣足食吗?可怜的小女孩,你已经长大了,你现在是否也经常看见叔叔阿姨们花公家钱如流水的场面?
回忆,为我带来快乐、给我送来温暖、帮我唤醒良知。
如果,回忆真是人老了的标志,那么,我情愿真让自己老了。因为,回忆是很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