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识尽愁滋味。这是我给自己的定义。
小山沟沟小 是小了一点,但仍 不失山清水秀之美。那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就像一群孩子环绕在母亲的膝下一般,把一个小山村爱怜地装在碗中央。夏天,满山遍野的葱绿,仿佛流下来一般;冬天,白雪皑皑,满山的树挂,仿佛沾满了圣诞老人一般,一年四季,景色之美美如画,不用去照相馆,到处是美景供我们定格美好的记忆。
还有那条大河,宽宽的,静静的,清清的,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只知道它就像我们的父母亲一样,永远地奔波。永远没有个完啊。
辛苦归辛苦,它可是很残忍的呢,每年它都会吞噬不少的生命,大的,小的,留下那些家庭不尽的悲哀。那时,我们的小村是极为穷困,没有路灯,没有大桥,一条大河竟然把几百户人家隔成了两半,西边一群小房,东边一群小房,天大的事也只能隔河相望。
那是我还小,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事了。老祖宗为了两岸交通方便,在河上架起了一道吊桥,大家不知道什么吊桥的话,就想想花千骨去拜师时走的那个吊桥吧,很一样呢,但比那个吊桥质量差多了:完全是铁丝编的,只到腰部的栏杆,一百多米长悬在河上,底下是泠泠作响的河水,深不见底。人走在上面,桥就像秋千一样,悠来悠去的,就是不晕也晕了。
河的对岸是农村人家,我们家这边时工业的居多。我们要是买农副产品什么的就必须过这座十分考验人的吊桥。
我们的小村人家生活十分困苦,那时,我的父亲当个小官,每月也只有33的工资,要养活全家六口人。母亲就说,到对岸去,买一头小猪来养吧,养大了,可以卖一点钱,贴补生活所需。
父亲同意了,就在单位借来五元钱,母亲同邻居家的赵婶子一起去买猪。我是跟着去的,去的时候是母亲背着我过吊桥的,回来时,母亲要背小猪,我就只能自己走了。母亲是恐高的,她走完整个吊桥都是闭着眼睛的,她不是走,是爬,不管背着我还是背着小猪,都是爬的。等回到家时,就看见,双膝盖都是血,皮早已到了九霄云外了。母亲不敢走路,不敢穿裤子,就住着一根棍子做饭。
邻居家的赵婶子是个驼背,背几乎和地面是平行的,她倒是不恐高,她会很顺利地过吊桥,只是走得慢一些而已。
回到家里,她来看母亲,还送来红药水给母亲用。每次来,她都会哭一顿,述说她假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母亲就陪她一起哭,我们几个孩子也一起哭,哭够了她就回家做饭去了。母亲还在哭,是哭她的不幸也是苦生活的不幸。
这样的日子就这样,在我们的泪水中流淌着。不久,不知哪里的决定,说是给我们修大桥。大桥就架在原来吊桥的地方。说着就动工了,一座座帐篷林立,砂石钢铁全运来了。还来了很多建筑工人。他们的到来,可是给小山村的孩子没带来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唱的歌外面从来没听过,什么“阿哥阿妹你慢慢走,让我在拉拉你的手……”这样的歌曲我那是并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于是满屋子跑着唱,母亲听到了,问我谁教的,我说了,母亲急了,说,以后不许去工地玩,不许再唱这样的歌,再唱,把腿打折了。我小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就不唱了。
眼见大桥一天天架起来了,小村人开始做起了美梦,想像着以后可以到那边做什么做什么,心花真是怒放啊。
那一天,赵婶子家的嚎啕大哭把我们全家都哭醒了。母亲第一个跑了过去,我们也都去了。原来,是春死了。她是喝了农药死的。她躺在一块木板上,肚子像扣了一块小锅,鼓鼓的。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的,脸色白得像白灰,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有几个工地上的人站了一会,走了。赵婶子趴到春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追到外面,问那几个工地上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是春和工地上的人处对象,怀孕了,没法活了,就喝药了。母亲急了,问那个人在哪里,他们说在工地。母亲扯着我跑到工地,找到那个人,他还不等外面开口就说,她是为了钱,我把我的工资差不过都花在她的身上了,怨谁?母亲给了他一记耳光,骂他畜生,说春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还能怎样?母亲管他要来三十元钱,带着我回到她家。一路上母亲自说自话。都是苦日子害的啊,着苦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啊。
春埋在南边的一块田园地中央。我家的地和她家的地都在那里。每次去地里播种或者秋收,我们都会看到,从的母亲坐在那座小小坟茔边上,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哭。微风吹来,她的苍白的头发全部竖起来,凌乱地在空中飘来飘去的,像孤魂野鬼一般,同荒坟上的野草相呼应,步调一致地飘动着,很是让人心酸。春走了以后,春的爸爸也走了,留下她的母亲,带领一家七八个孩子,靠种地维持生活,白发人送黑发人,从的母亲一下子好像老了三十岁,不到四十岁的人俨然七十老太了。她想孩子,悔恨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义务,没有从小告诉她怎样爱护自己。所以她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折磨自己。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观望着家乡的美景,虽然还不及大城市美好,但也有了水泥路,也有了楼房,有了过街天桥,那座害人的大桥也成了家乡一道亮丽的风景,家乡的变化叫我很欣慰,至少,那些为了钱而喝药的诗不会再发生了。
那座荒坟依旧,上面长满了荒草,荒草北风吹得哗哗作响,荒坟的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在风中不甘寂寞地摇摆着,呼叫着,向远处看,一望无际的都是荒原,看不到一个人影。我们的心里一阵颤抖,打起了冷战。远处,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从我们的头顶飞走了。这一切,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小说《药》。
母亲坐在坟前,唠唠叨叨地说着,哭着。从母亲的话语里我知道了,春的母亲早已去找她了,从的兄弟姐妹们都去城里生活了,所以无人来为从扫墓。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拉起悲伤过度的母亲。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