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腊月二十四,大雪纷飞,雪歌出嫁!
雪歌大我一岁,是我知根知底、交心交肺的好姐妹。她家和我家一个村头、一个庄尾,相距甚远,但她却是我幼时唯一的玩伴。
我一周岁时,爸爸、妈妈便把我托付给外婆,然后比翼飞往银川。差不多五岁时,我才回到那个“所谓”的家。所以,对于这个村子,对于村子里的老老少少,甚至对于我的至亲,我都倍感陌生,而且内心深处排斥的、涌动着的洪流经久不息。于他们而言,我是格外熟悉的;可以于我而言,他们却是彻底的陌生!
我倔强地认为,我是不会和这个村子,和村子里的一切有任何交集的。可是,当雪歌突然间闯入我的生活,并且扮演了我生活中的重要角色时,我才发现原来一直笃信的情感世界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已经忘了要排斥,已经慢慢习惯了以前不能习惯也不想习惯的习惯。雪歌高我半个头,长长的发辫规规矩矩地拖在身后,眼睛不是很大却炯炯有神,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这两个小酒窝,雪歌笑起来的时候特好看,特迷人。可是,雪歌不喜欢笑,她和我一样,都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内心总是纠结着某种缺憾,深藏着无法言说的忧伤。
我懂雪歌,雪歌懂我。
村子里和我同龄的孩子有三、四个,雪歌却是唯一一个和我谈得来的女孩子。雪歌心灵手巧,又很懂事,村里的老太太、姨婶婶们都说雪歌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我也经常拿这句话打趣她,逗得她迷人的小脸红扑扑的,很可爱。雪歌喜欢来我家,喜欢和我待在我的西厢房里。那段时间,西厢房是我和雪歌的小世界,储存了很多快乐的回忆。记得雪歌曾神经兮兮地跟我说,她出生的时候,大雪纷飞,突然一声惊雷震彻长空,接着婴儿响亮的哭声糅合进凄凉的夜色里,她就这样降生了。雪歌说的有声有色,我听得晕晕惚惚,按理说给她起名雪雷不是更合适吗?怎么偏偏叫雪歌了呢?可是,一转眼,我就用“鸽子”取代了雪歌这个诗意的名字。
七岁时,我被送进了村小学,雪歌和我同班。
其实,雪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了双倍的煎熬——不仅要完成她的作业还要帮着写完我的作业。那会儿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官虽小,可是有了权力,有了身份,自然就有了派头。同学们私底下抓住一切时机贿赂我,目的是让我检查作业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马。我是见好就收的,小礼物、好吃的都尽数给雪歌,雪歌总是偷偷笑两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就对我这么好,以后当大官了,可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哦。”而我总是霸气十足地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最最疼我的鸽子。雪歌听我这样说,总是开心得大笑不止。雪歌爱学习,很认真,很努力,很刻苦。与雪歌相比,我惭愧得恨不得钻进老鼠洞。每天的家庭作业,都是雪歌帮我完成的,她会写两种不同的字体,应付检查自然是轻而易举。还记得每天放学后,要么我拉着雪歌来我家,要么我夹着作业本去她家。她认认真真写作业的那段时间,我就在她旁边跳绳、踢毽子、滚铁环……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雪歌写完她的,又忙着写我的。年少的孩子,哪个不贪玩呀?可是雪歌却从不对我抱怨,还时不时地玩笑道:“要是以后咱俩分开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没有想过将来某一天会和雪歌分开,也就不会考虑没有雪歌的日子到底该如何对付作业。我一直觉得雪歌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而她会帮我做好任何事,我会永远被她保护和关心着。然而,“幸福的事情总在意料之中,痛苦来的时候并不敲门”,雪歌虽然学习很认真、很刻苦,成绩却差强人意。雪歌父母不想再让她继续上学了,她也没有读书这份心思了。于是,五小毕业后,雪歌就退出了我的生活,而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竟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家离小学校址很远,雪歌总是和我携手同去同归。雪歌的手很暖和,尤其在冬天,她的一双手就像一个小火炉,而我,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手一直是冷冰冰的,雪歌说我是活人身死人手,总是习惯性地给我暖手。可是,小学毕业后,我就再也受不到她的倾心呵护、再也得不到那份温暖了。雪歌,当我习惯了被你牵着,你惯坏了我时却悄悄退出,然后离开;你为我虚幻了一个温暖的世界,我整日恍惚,念念不忘你给的那些呵护。如此,你的离开,虚无缥缈的幻想被无情的现实层层剥离,你终究成了我的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