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不知道谁将天空倒扣在黑漆漆的墨水里,一颗星也没有。一条小径将我们引向一个小木屋,它站在一片难得的空地上,被一簇簇茂密的草丛包围。
如果不是我们的听力太弱,你会听到那些绿色屏障后面传出细细的土壤翻动声音---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从一个隐蔽的洞里探出头来。哦,原来是一只蟋蟀啊!纤细的触角仿佛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在微风中摇摆,薄薄的肌肉附在它纤细的长腿上,但这足够了。它一跃而起,空中出现了一条美丽的抛物线,毫无声息地,它稳稳地站在一枝高出其它灌木的宽大草叶上。它用前腿灵活的梳理刚刚沾染了灰尘的触角,安静的等待着。
不远处一个小池塘传来“噗通”的落水声,草丛中传出镰刀摩擦的声音;上方的树冠中,沙沙的树叶声中隐藏着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一只螽斯在草中蹑手蹑脚的移动 ,刹那间,一支红色的利箭刺中了它,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剩下草叶沙沙的声音,却又戛然而止…静谧的夜晚,上演着自然的轮回。
一阵清风拂过,将木屋里的灯吹灭了,薄云在夜空中流动,隐隐地现出朦胧的月光,蟋蟀轻轻地梳理着自己的触须,掸去那隐形的灰尘。不一会儿,木屋里传出响亮的打呼声,这时刻来临了。
轻轻地,它提出他擦的发亮的小提琴,仿佛即将出征的勇士,呼声就是号角,月光就是烽火,它毫不畏惧隐匿在黑暗中的杀手,扬起触须,挺起xiong脯,这单调的夜将由他注入新鲜的血液。
悠扬婉转的乐曲伴随着音弦的轻颤,跳跃在这阴森的黑暗之中,串串音符,飞跃在充满杀机的草丛。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它太想将他积蓄多年的力量爆发出来了,像那蔷薇盛开在阳光之下。它小小的身躯不住的颤抖,连那枝叶也上下舞动着。远处,传来了那亲切而又熟悉的大提琴声,那是他所召唤的,蟋蟀世族的好友—蝉!
四年前,蝉还是一只难看的爬虫,它无法忍受这副皮囊,于是在黑暗阴冷的地下独守四年,如今,它终于褪去了那最后一件棕色外衣,换上了帅气的黑色礼服,还有一双透明的翅。四年的黑暗独守,只为了几个月的演奏,谁又有权利阻止它歌唱?
此起彼伏的二重奏中不断加入新的声音,沉静的夜也欢腾起来。枝叶伴着节拍舞蹈,风儿和着音乐清唱,就连黑夜中的杀戮也为之动容,黑夜派出的杀手们,一个个安静的驻足聆听,就连一张幕布似的蛛网上,也赞出了乐符的形状。自然这伟大的造物主,不论是谁,都会给他们绽放的机会,让他们不枉一生。
不知何时,那响亮的呼声渐渐低了下去,忽然,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玻璃打碎的声音,木屋里传来愤怒的咒骂声。紧接着,那刺眼的灯光就像一把利剑,狠狠地cha入这音乐的心脏。慌得树叶瑟瑟发抖,乱了舞步;惊的月亮失去了光明,藏入阴云之中;吓得微风断了歌声,开始呜咽…刹那间,一切快乐都消散了,除了那尖锐、刺耳的咒骂声还在回荡,黑夜仍是那么黑暗。
也许这咒骂声唤起了自然的野xing,那些平静的心又躁动起来。一个黑影在草丛中一闪而过,草丛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也许是这只蟋蟀仍沉浸在刚刚的音乐之中,它竞认为这是风儿提醒它再次开始演奏,于是它准备好再次打破这片宁静了。也许是在它拉响第一个音符的瞬间,一道粉红色的闪电击中了它,哦不,是击中了它所在舞台。漆黑的天,朦胧的月,泛黄的草一瞬间充满了它的视野,在它眼中旋转、翻滚…它感到无尽的恐惧。怀中提琴被拥的更紧,但背部被草叶抽打而产生的痛楚在提醒它,它没有死去。终于,背部的感觉变为绵软湿润,它想翻起身来,可是毫无反应,远处传来不满的呼噜呼噜声。黑夜终于发挥了它的一丝作用,困意涌上他的心头。
一棵乔木下,金色的精灵透过树叶,在草丛下投下大大小小的圆斑,在这金色的力量召唤下,那小生命终于又醒了过来。昨夜的惊心动魄给它留下了恐怖的阴影--它的一条后腿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它感觉不到那腿的存在了!金色的阳光幻化成了血色,扎的它眼痛;人工合成剂的清新刺激着它的气孔,使它xiong闷;斑驳的树影化作黑色的巨兽,将它吞噬。可怜的小家伙,大自然开始还鼓励它唱歌,之后却要置它于死地…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黄叶簌簌的落下。它打了个激灵,从刚才痛苦的地狱挣扎出来,渐冷的天气严肃向它宣告生命的短暂。它已经不能跳跃了,只能机械地拖着那躯壳,提着冷冷的小提琴,跟随着失声哭泣的秋风,回到出生的地方。
小小的洞穴中,泥土的清香让它稍稍平静了些,它环顾着这让它得到生命又将孤独终老的地方。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一个地方--一张泛黄起卷的海报!(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圆圆的月亮在层层薄云中游走,洁白的月光透过轻纱似的乌云,像一层层薄薄的雪,轻轻地盖在草丛上。草丛中最宽大的一片叶子上,一只蟋蟀优美的架着小提琴,挺xiong抬头。在他的周围,各种昆虫拿着自己的乐器,在月光的拖引下尽情合奏…一场盛大的音乐晚会定格在这海报之中。
蟋蟀抚了抚怀中的提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低下了触角,在床下拉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他最后一次将小提琴轻轻的擦拭了一遍,郑重的将它放在其中。沉闷的“啪嗒”声象征着梦想的破灭,无助的躺在床上,它空洞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幅海报上。可是,它什么也做不到了,自然已经宣布它的死刑!
月光从洞穴外照进来,将洞口的一片土地映的雪白,其中又夹杂着一丝ye风气味。蟋蟀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有那么一幅画面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明月朗朗,寂静的草丛中响起第一声虫鸣。那鸣声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悦耳,仿佛真的在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清清楚楚地,他确信那鸣声是洞穴外飞过来的,带着那美妙的夜的气息。他眼睛中蒙着的那层白雾慢慢地消散,最终化为一滴浊泪在眼眶边悄然滑落,轻轻地落入土地之中,不留一丝痕迹。哦,老朋友!
洞穴外,月亮又出现在老位置,一切如开始的模样。那片高高的草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洞穴里,一只布满灰尘的提琴箱轻轻地躺在床边,床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在旁边的土地上,散落着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那高高的草叶忽地向着逆风的方向扭动了一下身躯。啊,一只小小的身影在它上面缓慢地移动。在月光的照射下,背上背着的东西闪着银色的光,那只蟋蟀,拖着那条断腿,艰难地攀着草叶上细小的绒毛往上爬。如今在它脑海中,只有那深厚但又嘹亮的大提琴声在歌唱,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它的眼中只有一轮圆月和充满诱惑的黑色。它只是一点一点地在向上爬。
月亮穿过无数的乌云,爬上了天空的中央。那只蟋蟀也终于登上了它无数次站立的草叶。远方熟悉的乐声仍在空旷的草地中回荡。他沉重的喘着气,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虽然他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他轻轻地把背上的物件放下来,凝视着它---那把伴随他走过无数岁月的小提琴。那上面既有它无数汗滴砸在上面沁出的颜色,也有破损的边缘,还好,它把它擦拭的闪闪发光,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银光,它要让这银色的精灵在这世界上最后一次舞蹈。
风儿在窗户的缝隙里呜呜轻叹,一群蚂蚁顺着那窄窄的缝隙在忙忙碌碌地搬运人类遗落在角落的食物。忽然,这只搬运队停住了,两只虫子的合鸣淹没了它们奋力的号声。它们细细地聆听着这动人的对白。不一会儿,又一个虫声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不久,静谧的夜便成了虫儿们释放天xing的舞台。
忽然,几只蚂蚁从窗边掉落,咒骂声从窗户内射了出来,几个黑影从屋内飞出来。这次,那只蟋蟀仍在那尽力地演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曲,丝毫没有理会那女人刻骨铭心的咒骂声,反而愈加高亢,它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自己的双肩上,尽情地歌唱着生命的伟大。一个黑影降落在它的头顶,它却丝毫没有察觉,手中的提琴仍在飞快的演奏,“啪”的一声,他消失在黑影之下,老天让一只拖鞋带走了它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