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中央平铺的木排上,飞机试飞的倒影清晰可见。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揽住它疾行的翅膀。翅膀上斑斑点点碎银似的波光,一搅动,钻进了掌心,来回晃两下,仰头便不见飞机的踪影。
新修的石川河水库,北依荆山,南岸紧邻阎良飞机城。飞机一起飞,轰隆隆的响声唤起一带鱼儿的金影,嗖的一下,蹿出水面,巡视一程,旋即又沉潜下去。
正午的石川河,没有花香,安静到只闻软软的鸟语。七八只白鹭直立在无人的木排长廊边,挺着颀长的白色脖颈,遥望波光粼粼的河面。背后密实的芦苇墙,遮下一道墨色的暗影。白鹭杵在墨影里,不飞也不叫,像河里安静的石头。
我绕到芦苇荡的另一侧。阳光把这里的水面照成一方铜镜。铜镜里,延伸着一条水泥砌成的石板路。石板与石板之间隔着静静的流水。上下水面有半米高的落差,水流下去,落进清浅的河床,溅起一波白亮亮的水花。两个退休老工人,相互搀扶着踩住石板路,小心翼翼向北岸走。秋风吹拂他们银白的头发,如同吹动芦花一样柔婉。石板路的尽头,枯塘边上,两只白鹭一前一后立着,它们好像遇到熟人一般,注目着老人走近再走远,不惊也不逃。
走出芦苇荡,转头朝西望,是一大片静谧的荷塘。阳光照亮荷塘的角角落落。每一片枯萎的荷叶,每一支空空的莲蓬,都失掉往日的翠绿和生机。那些孕生莲子的花朵,把生命最浓艳的色彩留给了火热的夏。焦黄的荷叶像父母满布老年斑的面孔,让人敬畏,令人怜爱。
骑三轮车的男人,沿河堤路突突突地开过来,停车到水库边。车厢里放着两把竹椅,坐着妻子和他满头白发的父亲。他先扶妻子下来,夫妻俩再扶父亲下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老人向水边走去。太阳把他们的身影照得亮堂堂的,像画家随手画在天地间的一幅油画。女人说,她家就住在河北岸,玉米收完了,收割机收,只一眨眼的工夫。让太阳晒晒腾出来的地儿,再种麦子。闲着了,带老人出来看看风景,散散心。没想到,过去的一条石头河还修出这么美的水库!
是啊,印象中的石川河,不是滔滔的黄泥水,就是薄薄的冰下流。夏日里,两岸荒草萋萋,石苔深厚,下河玩的孩子脚踩不实,一个趔趄,就会滑进滚滚的河水。那些年,一到秋季,农人忙着秋收秋种,所有的活儿全靠人力。白日顶着太阳忙地里,晚上借着星光剥玉米。哪能抽出时间游山玩水?近几年,家家机械收获播种,只要没有连阴雨,两三天时间,地里的农活就结束了。
不知何时,白鹭又旋飞在我的头顶,它并拢两条黑腿,直直地浮在空中,洁白的翅膀张开来,一上一下,不慌不忙地扇动。仿佛这片水域原本就是它的家。它飞过两圈后,张开翅膀缓缓滑行,悠闲散淡的影儿落进水里,跟不时飞过的飞机一样镇静。
下午四点以后,到河边散步的人渐渐增多。开车的,骑电动车的,蹬三轮车的,三三两两,从明晃晃的河堤路上走下来。有的是老俩口,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热恋中的情侣,也有几个妇女带着两岁左右的孩子在儿童乐园玩。成年人更多的是绕着木头长廊走路,甩开膀子锻炼shenti。
河北岸种着一片菊花。huangse的菊开得正盛。我不知道它的具体名字。但花瓣纤细如丝,色亮如皇家气派,我且叫它金丝菊。阳光下,金丝菊像刚出阁的羞女,颔首低眉,微曲心衣,一汪盛开的心思欲遮还露,惹人疼爱。菊美不言,自有蜂蝶翩然而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这一片亮丽的黄菊吸引过来,流连不忍离去。
河心的鱼儿,也被热闹感染了情绪,扑腾扑腾在水里跳跃,激起一圈一圈微波的涟漪。小孩子看到了,也站在木排上往上跳。没有水花,却是一圈一圈的阳光从头顶滑落肩头,明亮亮地暖心。
河水微微漾动时,河面泛起碎银似的白光,亮得我睁不开眼睛。水面安静时,太阳圆圆的模样浸到水里,好像要洗掉运行一天的尘灰,干干净净地歇息。(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离开水库,走上河堤,回望开阔的河面,几艘坐着游人的小船悠悠地划行在水中央。阳光依然很亮,芦苇的花丛里忽然腾起一只雪白的鹭,它绕着清澈的河流飞一圈,再飞一圈。飞机从它的头顶高高飞过,它既不紧张也不慌乱,仿佛它们是跨界的亲人,是隔世的亲戚。
远处,新建的石川河大桥横跨南北两岸,气势雄伟,直达富平。桥上车来车往,畅通无阻,秩序井然;桥下两侧,活跃着一群建设者的身影。阳光照亮了他们脚下深挖的河道,更照暖了阎良飞机城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绿色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