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庄到底喂养着多少头牛,没人知道,也没有人会认真去清点,闲着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但是村里人却会像选美女一样,将村里的牛一一拿来作比较,认真比较筛选出最强壮最优秀的那一头牛来,给它带上全村“第一”的桂冠,为以后吹牛时找到一些话题。
那一年,家里的那头母牛成年了,走在村里的田间地头,像一朵红红的映山红,很显眼!对比下来其他牛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公牛们见了纷纷向她献媚,向她送秋波,但是她心如磐石般坚硬,根本就没有动过心,也从来不正眼看那些牛一下!显然她很看不起村里的那些公牛们。
父亲打听到隔壁村有一头外地公牛,品种优良,牛高马大的,是牛中的极品,是农民心中的秤砣。父亲就拉着母牛去找那头公牛,结果两牛一见钟情,相中了。一段时间后,母牛顺利的产下了一头小公牛。小公牛得到它父母的遗传,不但长相出众,而且骨骼粗壮,体型庞大,自小就和其他的牛不一样。
于是,父亲就小心翼翼地将她喂养着、侍奉着、呵护着,期待着有一天小牛为他带来荣耀。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父亲的愿望实现了。那年小牛三岁了,在全村“牛会上”夺得了“第一”的称号。
父亲的荣耀常常是写在脸上的,特别是在和其他人比牛或者有人当面夸牛的时候,他总是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像突然年轻了很多。
那个时候,父亲还在年轻,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壮年,我还在年幼,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父亲喜欢拉着牛车在村子里游荡,我喜欢坐在牛车上,从村子里的那条路上经过。父亲在前牵着牛慢慢走,牛拉着车慢慢走,我坐在车上随车慢慢走。那条路上留下了父亲、牛和车的足印,也留给我一些深刻的难忘的记忆。
父亲和牛有着浓厚的感情,几乎形影不离。凡是有父亲在的地方就能见到牛,凡是有牛在的地方就能找到父亲。父亲像呵护着他的孩子一样的呵护着那头牛。父亲在耕田、犁地、赶车的时候是从来不用牛鞭的,他有时用口哨,有时在路边随便捡一根木条,吓一下就可以了。其实他是舍不得打牛的,特别是那头牛,因为他们有了真感情。
又一年,我和父亲拉着牛车去了另一个很远的村庄,是去拉瓦来盖新房。路上突然下起了雨,父亲为了赶时间,就猛抽了牛几下,结果牛病了,一病不起!不知是雨淋病了牛,还是父亲抽病了牛。事后父亲很后悔,后悔那天不该打牛的。以后的几天父亲拉着牛东奔西跑到处寻医,但是终无效果,牛不得不离开我们,走上了另一条路。
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买牛的人,将牛拉走了。父亲看着拉走的牛,流泪了!牛看着流泪的父亲,也流泪了!一种无言的情感在父亲和牛的泪水中体现着。我知道,不是那头牛,父亲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很多年过去了,家里也陆陆续续喂养过几头牛,但是再也勾不起父亲对牛的那份情感了。
父亲老了,离牛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