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检历史,大凡称得上名地古城的,都有风云一时、彪炳千秋的历史人物,都有色彩斑斓的经典故事,都有顶礼膜拜的宗教寺院。盐津山水环合,清邃幽静,两山夹岸,一水中通,四周高,中间低,俯视如洞,在泉石之盛,无市井之喧——那些众多殿堂组成的古建筑寺庙,与周围的山川环境吞融为一体,宛若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女子散落在盐津的山山水水之间。
盐津的寺庙,从来不缺香烟与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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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为解决生存和平衡的现实问题,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交往,产生这样那样的矛盾,对盐津这个杂糅了多个外来民族和外乡人的聚居之地来说更显突出。
有了矛盾就要寻求解决的办法,除了建立会馆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事务,人们对解决矛盾问题的另一个办法是求助于神明。排忧解困的到观音阁,求医问药的到药王庙,赌咒发誓的到城隍庙。在这弹丸之地,各地的居民都有属于自己的心理家园。如清代自乾隆年间开河置驿两厢一台楼的有黑神庙、江西庙,三厢两厢一台楼的武圣庙、张爷庙、青龙寺,一殿两厢的有城隍庙、财神庙、水孔庙等,为此,盐津还出现以修庙宇为生的群体。
盐津境内仅明代年间修建的庙宇就有数座。民国《盐津县志》载:铜鼓寺,在滩头新街去二里许,建于明嘉靖时,庙早毁,遗一铁钟,后重建。白马寺,在仁富乡曾王村,明嘉靖年间,土官曾某倡修,钟字剥蚀不全。现作学校。万寿宫,人称腰带寺,在文星乡石冈坪,明嘉靖十二年建,乾隆年,舒德文捐秋粮三京斗。现庙焚毁。新兴寺,在文星乡大坝,建于明代,至乾隆年间,朱惠明捐谷租田地六七十石,削发为僧,重修庙宇,名曰新兴禅院。凤凰寺,在仁富乡,建于乾隆年间,刘姓捐产为僧以终,庙极幽静。陈江寺,在文星乡庙口,建于乾隆二十年,产有山租三十石,大半为李姓捐出。八角庙,在仁富乡底平坝。龙会山寺,在永安镇东。万佛寺,在夷渡山。清凉寺,在龙潭乡大水洞。水口寺,在吊钟岩下旧道中,仅存基础。水孔庙,在艾田坝场首。
……
一方地域有一方风俗,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信仰。众多的外来居民让这些青石铺就的小街上,杂居了不同信仰的民族,各大小寺庙中的僧尼居士也数不胜数。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五教俱全,水乳交融,似乎一草一木都弥漫在一种神秘浓郁的香火中。
人们把自己的呼吸同神明贯通在一起,并相融于其间,创造了对世界的另一种观念,无形间就让盐津的宗教文化兴盛起来。
外来人口多,分布地域广,信仰就复杂。最初多以神话和鬼神为主,随着外来思想的传入,慢慢地儒教道教佛教都可以在心中扎根并且生长,各类寺里的大殿供奉有佛、道、儒三教的代表人物,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道教祖师太上老君,儒教祖师爷孔子,同享人间香火,各使各的教义,各收各的布施,各度各的信徒。神仙就像邻居一样,你在你神殿里面享受你的香火,我在我的宫殿接受我的供奉,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一样的飞檐翘角,不同的题匾楹联;一样的晨钟暮鼓,不同的经声法号。居民们就是这样每天听着这些晨钟暮鼓、经声法号一代又一代。
除了这些庙宇里静静不语的神明们,世上还有许多活菩萨。如豆沙、普洱等的大街小巷,许多化灾解煞的巫医神汉在附近的农村出入,寻龙点穴的江湖术士在山头上行走。这些游走的江湖术士,既有民间的为混一碗饭吃的手艺人,也有代表朝廷和官方的风水师。
就是今天,大街上随处也可见有长发的道人、光头的和尚、着青衫的尼姑在小镇上悠闲地走过,给人一种恍如隔世、如幻如真的感觉,真实却又觉得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
各种宗教人士在这方土地上自由地呼吸,各种宗教信仰也自如地传承。但任何一种信仰,只有适应了一方人的脾性,才可以深入人心,历久不衰。他山之石可用之,随着生活习性的交融和文化认同,人们便自作主张,将一些最初的内容篡改和本地化了,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宗教文化,对盐津的政治、经济、文化、人文思想等方面都发生了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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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津身处乌蒙山深处,庙宇自然也多坐落于苍山之间,在集镇的边缘半山腰、村落之间的平地上、隐秘处、密林间,或深山原始森林中,一座座飞檐翘角煌然而立,它们经受着日月雷电的洗华,打发着群山的万古寂寞,超凡脱俗。
虽有古语“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但对庙宇来说,隐身山林,地处安静,香烛旺盛却不喧嚣繁杂,始终才是其应有的真正归宿,才更能显现它们最本真的实质面目,也才是真正的庙宇。地处红尘闹市的庙宇,面向世俗,心能真正地静下来吗?能真正超度,引人参禅吗?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似乎早就读懂了这一点,所以盐津的庙宇不同于那些由于地处中心、名气大、承担了太多的旅游功能和经济效益而热化的庙宇,嘈杂的歇脚声音打散了庙宇最该有的宁静与庄严。这里的庙宇,被当地人们直接俗称为“庙子”,它们一个个占地不大,地处偏远,一如地闲静、淡定、低调,寻常得可以让人忽略,千百年来,香火却很旺,灯火从不断……
乌蒙山北支沿关河西岸北行,异峰突起,称老黎山,海拔1941米。乾隆《云南通志》记:“黎山在大关厅北百五十里,竹树蔽翳,鸟道崎岖,行旅不见日色。”老黎山孤峰峭拔、凌霄直上于关河西岸。寻径攀缘入山,层峦叠翠,林泉幽深。“黎山古刹”,是盐津也是滇川地区的风物胜景。古刹,名飞来寺,始建年代不详,寺壁嵌有明朝天启七年(1627)“马湖界碑”,是滇川边区建置、治域变迁的重要实证资料。山虽高险,庙宇却不止一座,或许和它美不胜收的自然景观有关。只是现在多只留有遗址,如黎山之西老君山上的老君庙。山的主峰顶上,民国初还建有黎山圣母庙,庙宇三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年农历二、六、九月的十九日的庙会,朝山观光者摩肩接踵,络绎于途。
盐津海拔最高的大佛山亦如此。这座光从名字上就很有禅意的巨峰山体状似大佛,安静祥和、景色优美、奇峰凸起、神秘深邃,建有数座庙宇。主峰形若金鼎,称大宝鼎,建有大佛寺,据传庙宇宏大,气势非凡。北面的云华山海拔1924米,又称望乡台,与大宝鼎相距10里之遥。史载,明代嘉靖六年(1528)朝廷出资、地方出力建雷音寺于云华山顶,历经两百多年风雨洗礼,几近坍圮,清嘉庆六年(1802)翻修并扩建,是滇川边区著名寺庙。雷音寺、大佛寺名气日盛、佛光闪现,引得四面八方包括川南片区的众多信徒,不顾山高路险、路途遥远,心怀虔诚跋涉几百里前来“南朝大佛”。每年观音菩萨的生日——农历二月十九日、六月十九日、九月十九日到达大佛山的香客信徒成百上千,朝山拜佛者不绝于途,蔚为壮观。就如峨眉山上的金顶,在山之巅,却吸引着人们不远千里、气喘吁吁而去……
小小的几方砖瓦、泥塑的金身,香火台里终年不歇的香火,虔诚地跪拜的人们,没有任何的功利。也许是庙宇地处深山之故,庙里的神仙们仙气十足,香烟飘散间给人以宁静。
神仙们虽是泥塑,但身材高大,面色庄重,各具神态姿势,有的怒目而视、指点江山,有的侧耳聆听、笑看众生。虽然历经数百年的风吹雨打,却个个姿势不变,情态不屈,显出一种超凡脱俗、不在人间的历史威势。千百年来,他们用涂了釉彩、凝固如灯的眼睛看着跪下的人群,不发一言,让人无法揣测。但他们又住在山民的心底,为人们解困惑和消灾去痛。请神的山野乡民心底纯净善良只有虔诚,他们内心安静、明净、安宁和顺从,磕完头,烧完香,每个人都神情安详地从庙门里走出来,好像得到了解脱,一切生活的希望都告诉了庙里的神,再没什么可怕了。
庵里勤劳的尼姑青衣青帽,素淡如菊,平静地打扫着院落,粉黛全无,流年岁月。树下花落无语,随风飘逝,好像那就是她们人生追寻的方向,怎不奈想,这些超凡脱俗的女子怎么可以将如此的美丽年华、青春岁月埋葬在这绝世深山呢?完全不理会纷扰世俗、不留意烂漫红尘。世俗人不忍离去的眼神在惋惜,而她们眼中的平和却叫人羞惭。
这是一种对人生本原追寻的执著信念,是一种超越世俗的平和境界,不是我们这些俗人能做到的。
当我们背对着这些寺院高高的屋檐的时候,我们又要进入忙碌的红尘中去了,但对寺庙来说,它只是在那一片平缓的山陵的怀抱中进入暮色。人们的到来,它没有迎接的神色;离开,它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一片茫茫的暮色,隐藏着人生必须沿途离去的路。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有任何目的,没有盲目,没有迷信,每当来到这样的庙宇里,总是随手捡一些石块和木棍放上去,将一把香给烧了,还给菩萨磕了头,已到佛门圣地,怎能不心生虔诚呢?
谁不希望他们真能保佑弟子今生平安祥和?
3
庙宇既然已经留了下来,传统自然也跟着留了下来。
在盐津普通家庭里,如遇病遇灾,求神拜佛一番是很正常的事,很多人家房上房后设了神灵,家里的布置摆设中也有明显的宗教特点。
每逢农历二、六、九月的十九日举办的庙会、观音会,善男信女、商贾游人纷纷相约而至,上香烧烛,祈福抽签,祈求神灵庇佑。朝山观光者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人流如潮香烟袅绕,人们许愿还愿,祈祷祝福,求财求富。人们各自敬奉着自己信视的神明,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盐津人对庙宇神明的虔诚还体现在吃斋饭上,只要是赶庙会的日子,无论路途离家有多远,许多人都会担着自己做的豆花、包谷饭等素食纷纷赶到山庙里,男女老少在烧完香、做完功德后,都为能吃上一碗斋饭而荣幸,特别是每逢观世音生日更是人山人海。每年的大年初一早上,吃完了汤圆,给长辈磕完了头,人们便拎着篮子,装了干盘子、香烟糖果和黄纸柏香之类,成群结队到庙里向神仙表示敬意。摆好食物,就跪在泥像面前,说出自己所在地方、姓名和心愿,恳请神仙庇护家人平安,保佑来年有个好年景。还愿的人们则聚集在庙前,点燃香火,供奉猪羊,感谢神灵保佑自己心想事成。
庙中供奉多位神灵,有观世音菩萨、大肚弥勒、西天佛祖、菩萨罗汉,亦有张天师、善财童子、赵公明元帅、关二爷等。烛火前,拥挤不堪、一个接一个排队等候的人们双膝落在尘埃之上,深深地弯了脊背,低下头颅,不敢抬头仰望,特别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双手合拢,抬头凝望泥像间,嘴里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神表情深刻坚定,只有一汪专注虔诚。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常常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个红尘世界的寺庙,本来就没有繁华与简略之分,只要心诚,自然成佛。
一般的山里人并不深谙规矩和宗教,他们属于只要是神灵就膜拜的典型,无论所拜的神是哪一位,只要内心虔诚微笑,随时可明心见性。人们一贯认为只要自己说了、做了,向神仙们表示了自己的虔诚,就一定会得到神仙的眷顾,心底的愿望和想法也肯定会得到实现。当时,谁要是口出狂言,稍微不敬,哪怕是一个小儿,也要受到责骂。若没达成心愿,他们认为一定是他们的虔诚还没有让神仙满意,或者某一方面做得不够。若是心想事成,便处处传颂神仙的盖世功德。
这是人们对神灵最虔诚的崇敬。庙宇确如人们对它的希冀一样,自有超凡脱俗之时,宛若真在人间之外,而求神拜佛之人心中存有着善念,他们满怀着对人生的美好希望,对人生的思量,有奋进的精神,他们相信轮回报应,利于他们做个好人,而不去做坏事,以免来生翻不了身。
“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这是豆沙观音阁石碑上的话,它为人们的向善心理作了最好的诠释。把这当作一种人生信念,当作一种对老祖宗的纪念,又何尝不可呢?人怕就怕心中什么信念什么敬畏之心也没有了,这样的人生才是极其可怕可悲的。
4
从某种文化层面上说,寺庙多,是人气旺的表现,也是心灵渴求安抚和平静的召唤。特别是对于长年在险恶的路途上行走、在艰险的环境中求生存的人们来说,人生之路很多时候往往就靠信念来作支撑,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寺院香火旺盛了。
盐津的寺庙随处可见,大凡山间好像都有一座山神庙,哪怕很简陋。一个山洞,几排木柱瓦片,粗糙不平的土地板,简陋的八仙桌,斑驳破损的长凳,就着岩石雕琢各路菩萨。登山爱好者可能随意爬上一座荒山,就会发现一座庙。爱到山上采药草的作者母亲就常在山中偶遇小庙,那庙真好,虽然小、很简单,不过菩萨们的金身塑得真好,她常说,总要虔诚祈祷一番。
似乎,一个岩洞、一堆乱石就能堆起一座寺庙。民国《盐津县志》载:城隍庙,有二。一在下滩,民国后,拉偶运动,乡人移存于小河沟山王庙;二在牛鞞寨,尚存。东岳庙,有二。一在文星乡大坝;二在盐泉镇王家坝。东星殿,有二。一在冷溪后村,现作保国民学校;二在艾田坝陶家山。五显庙在永安镇刘家坝。地主宫在艾田坝。三官楼在下滩。文昌宫前建楼三层,形胜扼要,毁于水灾。玄武庙,有三。一在盐泉镇;二在牛鞞寨;三在普洱渡。三丰庙,在老铁索桥厘金局之后山。观音阁,有二。一在上滩后街;二在河西麻柳湾,八一四毁于水。
这些庙宇,多是普通小庙,或许很小很普遍,犹如一只只曾经趴在盐津山川狭缝和历史边缘上的蝼蚁,没有人记住它们,也没有人会追寻它们,但曾经,它们不知抚平了多少人挣扎的心灵——平凡心灵的尘埃似乎总需要神灵之光来擦拭,特别是面对尘世那些苦难和苦难的时光。
漂泊得太久的心灵,总是渴望平安。由于路途凶险难卜,赶马人的心里多少都有点虚,加上沿途那种虔诚而浓烈的对神灵虔诚气氛的影响,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的寺庙,都要进去上一炷香进行一番祈求祷告,以求神明保佑。
从豆沙经过时,在一些草丛里,巨大石壁上,沿途古道的必经之地,就会发现一些隐藏在草丛林间的识别不清的摩崖石刻及雕刻,内容各式各样,有栩栩如生却毫不起眼的小动物,更有许多盖着红布的菩萨古刻,其形态安详自得,大概是当年行走在古道上的人们留下的,以保平安,现在老人们还在告诫小孩说再险的路,只要给路边的菩萨磕了头就没事了。
可见,道观和寺庙的兴衰也同古道的兴废密切相连。
马帮从五尺道上走过,或啜饮栖云洞,或坐于飞来巨石之上歇息。寺中,日夜香火袅袅。香烟缭绕于鼻翼,木鱼敲响于耳围,大师小酌参禅,心宁静而致远,意清幽而爽洁。看轻云在江崖上漫步,仿佛看人生演绎的哲理诗韵;听江涛从峡谷中传来,仿佛听历史前行的脚步之声。
试想,当疲乏的脚步遇到殿门紧闭的时候,徘徊在庭院门边,心里有一声叹息,思想却总是在追随着目光的游离,似乎要记住什么,带走什么。当心愿已经留下来,脚步却依然不肯离去,满腹的怅然,弥漫在升起的香烟里,在黄昏里,轻轻在叹息着缘分的咫尺千里。
唯有把一种氛围存放在心里,对着自己所向往的目标,一步步地靠近。
于是,一群又一代的马帮循着繁闹而孤独、绚丽而清寂的生活,渐行渐远,只有这寺院似乎会把一方天空守着,风云不动。
繁闹是窗外的市井,孤独是内心的荒凉,绚丽是张望的人生,清寂是周边的人事。
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下,庙宇的存在显得是那样的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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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关河边的公路边,就可以见到飞檐翘角的观音阁。
同别的寺庙相比,豆沙观音阁地处通道,不论是古道还是新修的道路,都从观音阁下通过,香火自然旺盛。每天香火缥缈,暮鼓晨钟,信徒们络绎不绝,寺中宝殿,巍然屹立,静默肃立。
由于深受巴蜀文化的影响,盐津庙宇的建筑风格,大多采用川南的建筑样式,观音阁是其中的代表。
观音阁是明代建筑风格,它半依崖洞,半为楼阁,玲珑别致,黛瓦黄墙,高门长槛,是古建筑中的精品。观音阁里镂空木雕的大小神佛像二十多尊在“文革”中以“破四旧”为由全部焚烧,后存木碑一块,斗拱阁楼巨柱经修复尚存,街坊铺面除火灾焚毁外的被拆除改建,仅存街面的古式住宅两厢六间,城隍庙遗柱三间,算是给后人留下古镇遗迹的历史见证。
进入这儿,就如同进入了神话传说的境地。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沾有神灵佛光。
虔诚来源世俗,又超越世俗,听说这儿菩萨灵,很多人千里迢迢赶来进香,自愿拿出大把的银钱来为其捐功德。清嘉庆元年立的观音阁功德碑横额自右至左横书“永垂不朽”四个楷书大字,并记载募捐修造观音阁捐款者名单,似乎在告诉人们要多做好事,多积功德并多点虔诚。来到这儿的人们都深得佛缘,为了那一声穿透时空的悠久连绵的钟声,换来一生更多的平安之福和更多的美满幸福,不惜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为这里的神明奉上一炷幽香和虔诚的心念!
庙宇大概也是讲名气的!别的庙宇就没有这样的幸运,菩萨灵不灵是人们口口相传的结果。
生活苦难不幸的人们,不比游人多是拍照游历而已,观摩一下佛像,插烧几炷香,感叹几句,就寻新景点去了。他们合掌求缘的身影,满脸的沧桑和虔诚,苦苦真诚相求,显得是那样的恳切,不得不叫人相信那祈祷是真有用的。
近年,观音阁的烟火淡了许多,庙里的尼姑也少了,多是因了种种的不幸的原因才投到庙里做了弟子,以打坐参禅为生,和佛门结下不解之缘。对他们而言,人生的不幸可能投身于佛以求佛保佑才为踏实。至于未来的计划,庙里也看不出有什么打算,他们偶尔也会请求一些募捐,立一个功德碑,或者给得了灾的人解一些灾难,打卦看财运等,谋些香油钱,反正庙里不比别处,只要有人守着能维持也就可以了。对于以后,也许还是佛家说的一切随缘吧!
观音阁的重建是在乐马厂银矿大旺的乾隆年间。但2006年之后,观音阁的故事和容颜又被一场大火改变了……
盐津经历代发展修建曾留下很多古民居、寺庙观阁。精雕细刻的巨柱殿堂,腾龙瓦顶斗拱飞檐,牌楼亭台刻石磉磴,巨幅镂空木雕精工彩绘,但多毁于自然灾害。如明清时代的宅院民居、驿馆趸店,年久失修累遭劫难。洪水的冲刷,泥石流的沙堆垮塌,兵勇践踏及火灾的数度焚烧和人为的掀撬拆除,黑神庙、川主庙被泥石流冲毁掩埋于沙砾中,建有大堂、中堂、后堂、书房、花厅、花园的巡检衙门进士宅和跨街牍楼毁于火灾,江西庙、武圣宫、城隍庙、张爷庙被政府和兵营占用后逐年掀拆,将两人合抱巨柱改作木板打造家具。
观音阁同样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大火,但和别的建筑不一样,每一次大火之后,都换来在原来基础上规模更大的重修。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有时人类在经历大灾之后,却换来了更加兴旺发达的前景。当然对于今人来说,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让这一切灾难在现实面前渺小了。
对于盐津而言,灾难是一种家常便饭似的惯例。如中和乡火灾,普洱镇火烧、水淹、泥石流等,不过在各方的努力下,都恢复建设得很好。这不是巧合,就像人生要在哪儿开花结果是命运注定的,这是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必须得承受的,无论是痛苦还是灾难。2006年,修水麻高速公路的建设方为了保护豆沙的历史文化,让观音阁不受到伤害,动用了很多技术,却没想到在实施这些层层高科技保护的技术中反而让现代化的火焰给烧了个精光。不知是不是它完成了历史使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几百年来它已经习惯了在风里雨里而不习惯这样的精心呵护,否则本来是出于保护,却让观音阁从此真正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打开豆沙这个门户付出的惨痛代价,搞任何建设总是有一些意外。这就是历史文化为之承受的代价,不可避免,虽然心刺痛了,但只有面对。
还记得寺里曾有一口大铜钟,厚重古老,高悬于梁上,经不住好奇去撞了一下,结果寺里的尼姑大惊,慌忙告知这钟是轻易撞不得的,撞了就有意义在里面了。这个尼姑是昭阳区人,看上去不到40,长得慈眉善目、白净修长,一看就是得道中人,且站在这样的佛门圣地,再是无神论者也觉得苍白无力,加之她说得逼真,当时很自责,不想冲撞了菩萨!后来她叫赶快向菩萨说明是不知者不罪,听了此话却想菩萨会原谅的!观音阁失火之后,也不知这个尼姑现在还在不在,这口铜钟还在不在。
观音阁又有了新家,建设方出巨资重新修好了观音阁。千百年了,也许是寺院需要更新,菩萨们需要改头换面,它完成了历史使命,开始新的征途,这也许是历史的一种必然和选择吧!但它失去的昨天还回得来吗?
幸好大灾之后观音阁仍然有着旺盛的香火,对寺院来说,这可能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
盐津的名寺,如铜鼓寺、地老庙、真武山等,似乎都有这样的传奇经历,在经历劫难,即使是自然的损毁之后,都赢来了重生。位于盐井镇老街社区的大觉寺,原名地姥庙,始建于清代,寺庙因年代久远和自然风雨侵蚀而破败不堪。1981年,在原来庙基上建成颇具规模的寺庙。寺庙内设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财神殿、祖师堂、僧房、居士房、客堂、钟亭、茶室、会议室、书画室。2001年,聘请四川筠连僧人释普度主持佛事活动,根据《大乘义章》 “自觉、觉他,觉行圆满”的教义,更名为大觉寺,香火日渐兴旺。
当然,也有不少名寺在被毁之后,便消失在时间陈岚里。如清嘉庆十一年 (1806)始建,同治五年(1866)重修,位于柿子村公所北约1公里的两河口龙兴寺,成为历史的遗迹……
毕竟,很多东西,一旦没了,就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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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津历史上的众多古庙宇,多已完成了其历史使命,不复存在。民国《盐津县志》载:“若夫名胜古刹则多建自明代。惟有常住者得以保存,否则年久失修荒废倒塌者,不知凡几。更有沿江庙宇为水灾冲毁者亦不鲜。清至今为普及教育,就庙宇作校址,是寺庙亦有裨益于地方也。”
不管是名寺还是普通的小庙,过往皆已随风而去,但也诚如陈一得先生所说,这些庙宇不仅抚平过人们的心灵,还曾为入世发挥过附带的作用,裨益于地方,如在特殊的年代改为学校带动地方教育事业等,不该被忘记。
过去或许无从找寻,世俗人生却依旧,无论朝代如何变迁,无论现代文明如何日新月异。虽然这些留于史料上的庙宇,多因年久失修,屋宇坍塌,仅残存庙址。然而尽管庙破,尽管地处古道周边,山高路险,无论外观还是内置都很简陋,却丝毫也不影响它们残存的力量,它们已扎根于不畏坎途的信徒的心中,对他们来说,经过艰难的攀爬抵达才触摸到的神明才是真正管用的神明,敬奉之心更甚!
人生的空虚、孤独、怅惆、寂寞、痛苦、哀伤、悲惨、失意、无助、躁动;贫困愁顿,衣食住行,避灾逃祸,忏悔怨怼,心伤心死,丰裕的物质下的精神无助,富贵掩盖下的空洞;荣华富贵,升官发财,长命百岁,平安健康,幸福吉祥,人性的欲望,众生的命运,人世间何曾有过休止!对于信徒而言,人生永恒的渴盼,只有庙宇,只有神明,才能抚平……信徒们从繁华的红尘来到这清静的山野,双膝跪下,虔诚表达心中的困苦、心愿、无助……
而庙宇,永远是安静的。这些住在大山里的寺庙安静极了,人影难寻。树枝头缠绕着的“丝绸”,隐隐约约地展现出蜘蛛织网不知疲倦的身影,这儿是它们最安静的家园,那些笔画与线条,把人们心里的祈愿悬挂着。
从它们下面走过的,仿佛都是过客,并不在乎彼此在一个静悄悄的黄昏相遇。被重新涂过门窗和神仙的泥身,用笔细腻而夸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而且还独具神态,威风尽现,让人不敢正视。
这些在荒郊野岭的神明们,在清幽得足以被人遗忘的山岭里静静地在这间破败的屋檐下伫立着。风高夜黑之际,这些高大逼真、面目狰狞的神像却足以让人心惊胆颤,在此经过绝对需要勇气,即使白天,走过时也令人心底发虚,脊背发凉,两腿打颤。
岁月无情,神仙们也如此凉薄落寞,何况人乎?
这是一种氛围,一座远离了红尘喧嚣的寺庙,一路巨石狰狞,成叠成堆,它那虚掩着的沉重的寺门都是宁静的,当然也许是有深义的。而作为贸然的闯入者,它并没有让人们看到更多的事物和表情,只有清静的庭院里静静地站立着的两棵树,一棵枝繁叶茂、另一棵瘦骨嶙峋——枯荣映照,惊醒了人们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世态炎凉,也许和这两棵柏树有着相同的姿态,让人在感慨中沉思。
沧海桑田看来并不要多少光阴,人类的一切活动在大自然面前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人们不知道这些曾经辉煌的寺庙的过去就像人们不知道它们的未来。即使是每个人的到来,也像离去一样在不期然地进行。
路边,树荫下,山上,平缓的山丘间,据说都隐藏着一座座远近闻名的寺庙。然而当不经意置身于一座座并不闻名的已残败之极的寺院里,那高大的树木与素净的花朵之间,闻着淡淡的香火味,却如同小湖上的一个岛屿,水波不兴,风清月明。
那些曾经涉途古道的商贾、赶马人从它面前走过时,都要久久凝视、祈祷、膜拜的庙宇,对人们的陌生如同人们对它的陌生,就像一位与人们的生活相隔甚远的长者,但它的古老与凝重,仍在人们呼吸的空气里、人们的血液里,涌流着,潜行着。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朵莲花在绽放。凝视与叩拜,祈祷与诉说,向往与谛听,带着黄昏时刻的安详,把每一个人都雕刻成了别人所需要的形状,那些目光的言语如同一件沉重的衣服,总没有解开脱下的时候,在飞来寺的烛光与香烟里,目睹着凝重的神像和繁华的饰物,片刻的驻足,胜过长久的沐浴。
对这庙宇,走在其间时,竟恍若看到乡下的一间小屋,一杯清茶,一张木桌,昏黄的油灯下,一个文弱的书生,在咽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孤苦度日,他无数次茫然地望着漆黑无边的夜,倾听江风撕裂着屋顶茅草的簌簌声,思量着遥遥无期的前途,他打开书本,在文字的世界中暂时忘记现实的艰辛、痛苦和无奈。这时一个从书里走出来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青衣飘带,仙气凝眸,如梦幻之中,让他忘记了暂时的孤寂……
不禁想起范成大的一首五言绝句《江上》:“天色无情淡,江声不断流。古人愁不尽,留与后人愁。”
千百年来,神明们抚慰着无数苦难今生的灵魂。
而今,千年往事化虚无,空留青山独泣立。
总是有些伤感莫名而来,神明们呢?也会吗?他们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