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书签静静悬挂在书店一列列样式众多的书签阵队中,却掩不住别致。薄如刀锋的冰凉金属质地,偏要承载樱花这样柔弱的形象,缕雕精细,一整枝自顶而下铺泻,三盏深色盛开,四朵金丝勾勒,余下几朵零落蓓蕾,有的微绽一两瓣,有的紧紧合苞,总长不过四厘米左右,却精致得让人几乎不敢伸手碰触。怕这一碰,花瓣便要纷纷而下,金铜的薄躯便要粉碎,只敢捧在手心,用手指小心描摹,感触它冰凉而光滑的触感。
樱花金属书签是用印有半透明水彩的粉红樱花卡纸作底包装的,还随赠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感叹制作者的别致用心,不由回想起高中时代,女孩子们都热衷亲手制作花叶明信片的事了。
在墙角溪头采摘了野花、彩叶,绿的粉的黄的紫的,连细叶柄一起扭成想要的形状,放书里压干,再拿出就可制作了。那些新鲜的花瓣,失去了水份,变作了薄如蚕翼的透明片儿,但本身的色彩却还保留着淡淡一层,别有一番美态。你想制作成什么造型,就看各人的发挥,有直接将就压出来的袅娜模样的,有细细剪裁拼接成某个动物的,厉害者,可以用干树叶、花瓣,拼成一枝有鸟儿的树干,一片风吹过的麦浪地,再配上一首古诗或自己写的小词,送去照相馆,花五毛钱过塑即成。在那个物质不够丰盛的年代,人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却得到了极好的激发。以致于二十年后,我偶然翻阅从前的旧书,还时不时从扉页掉落出一片当时压制忘取的干花,嗅着淡淡的发黄纸张混合花汁的微香,闭起眼睛,我想,那是几十年前的味道啊!
及至多年后某次春节庙会上,看见一个摊位铺天盖地的花花草叶的手工展示,才知道它原来还有个名字:押花艺术。既成艺术,人家自然就要做到极致,那些花花草草,不再是简单地被摆一下造型,而被精心设计,色彩也不再是随意压完了事,而是经过烘干,取原色、配色……一草一叶的精魂,仿佛又被重新灌注,化为大鹏、化为人像,化为山川、化为草原,化为徐悲鸿的马、化为梵高的画,变幻成任何你能想像得到的画面,重获新生,灵魂呼啸。
像这枚精致娇媚的樱花书签,也是有灵魂的。它的魂,在它恣意绽放的朵朵花瓣里,在它孤寒清冷的丝丝金属光泽间。单从其形上看,它仿佛生来就注定要搭配古诗词或散文才得当,然而由于它又有金属的骨相,置于辩论杂文、史记公案又有何不可?就像高山配暖溪,江海配朗木,又是另一番相得益彰。虽有娇弱吹弹可破的形,却有坚强耐磨抗摔的骨,这才是这枚书签的最得意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