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父母的坟前,我的心一阵阵酸楚。最使我伤痛的是母亲早早地过世,那一年还不满六十岁,真的不老,一点都不老。那时我们姊妹都已参加了工作,成了家,好日子刚刚开始,母亲该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了,却离开了我们。亲戚都劝我们说,当一个人无牵无挂时,就会安然离去。开始我不信,仔细回忆奶奶、姥姥、母亲父亲确实如此。
在给奶奶烧纸时,奶奶的音容笑貌依然浮现在我眼前。她是一个苦命人,在我父亲十二岁那年,我爷爷饿死在他乡。后来奶奶改嫁到了夏家,我便有了同母异父的小姑小叔。父亲十五岁那年,偷偷地参加了八路军,打跑了日本鬼子,解放了全中国。七二年冬,父亲转业回到家乡,才与奶奶终于团聚。父亲的身体一直欠佳,长年离不开吃药。记得奶奶时常牵挂父亲,经常?着一篮子鸡蛋,从乡下来看望父亲。
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从乡下进城很不容易,每次都是叔叔骑车子带奶奶过来。叔叔都三十大几了,还没有说上媳妇,这是奶奶的一块心病和牵挂。叔小有点憨厚,姑娘总是相不中,就这样和奶奶一起生活。奶奶病时,还要撑着身子给小叔洗衣做饭。奶奶常对我唠叨:“你小叔娶不上媳妇,我咋安心闭眼”。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我知道有一种力量,在无形中支撑这奶奶活下去,那就是爱的牵挂,牵挂独自没成家的小叔。
我经常陪母亲去平乡老城探望姥姥,姥姥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脚女人,一生育有五个闺女一个儿子,最小的就是我唯一的舅舅。舅舅在小时不幸发烧,造成双眼失明,舅舅成了姥姥一生的痛,一生的牵挂,舅舅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姥姥。生活中总是这样,让一个人失去一样东西,又赋予他(她)最亲密的人双倍的功能,两个人依然是一个完美的整体。姥姥活到九十岁眼都不花,还能穿针引线,给舅舅缝缝补补很自如。舅舅两眼看不到,耳朵特灵,极小的声音老远都会听到。舅舅颇喜欢拉弦子,又喜欢喝两口,喝酒摸不着菜,总是干喝,就这样长年累月,被酒烧坏了胃,得了胃癌。姥姥哭泣:“儿啊,你不能走,你走了娘咋活。” 舅舅中午没有坚持住,死后不久,姥姥也去了。我们知道姥姥一身的毛病,是因为不放心,牵挂眼瞎的舅舅,才一直坚持陪着舅舅。
十七岁那年,我刚上班三个月,在参加县里的一次义务劳动中,因公负伤右臂骨折,住进医院,母亲一步不离地精心照顾我整整两个月,等我痊愈出院,母亲却病倒了。我知道母亲牵挂我病,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了许多,却不敢倒下。看到我病好了,母亲终于支撑不住了。父亲前后五次陪我去天津骨科医院复查治疗。一天我突然发现,父亲两鬓银霜,满脸沧桑,人老了许多,我顿时心酸起来,两眼含泪,可是父亲温和的笑笑说:“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其实父亲身体一直很差,因为牵挂我,早已忘记了自己病痛。
母亲过世的早,我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从没有离开半步,家里的大小事我从不操心。可父亲总是牵挂我的血压,多次劝我把酒戒了吧,因为每次和朋友喝酒,我都喝得酊酩大醉,因为那时女儿还小。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身边说:“孩子还小,你如果有个好歹,想过孩子吗?”接着又说:“我们立个君子协定吧,我戒烟你戒酒好吗?”我看到父亲一脸的慈祥,点头答应了。
父亲真的不吸烟了,那一年父亲整整七十岁,可我终没有戒掉酒。父亲看到我的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了,欣慰了许多,也很少劝我了。一天深夜,父亲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他面带微笑离开了我们。我知道父亲是放心地走了,这一年父亲享年七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