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小毛毯,一个电炒锅,一块肉,一些蔬菜,两块我最爱吃的沙琪玛。妈妈坐了两个小时的班车,给我带来了这些。她心满意足,我欣喜异常。
在我这儿,当然是我做饭。这对我一点也不难,我六岁就开始做饭,踩着凳子,将沥干净米汤的夹生饭铲到甑子里蒸。现在用电饭锅、电炒锅,非常简便。
妈妈有点客气,有点局促,像个客人,不像我回家时候的她,可能是感觉到她的女儿如此独立能干,她插不上手。买什么菜,做什么饭,怎么做,她都听我的,只是转来转去地跟着,欢欣地看着,慢条斯理文雅地吃着。
晚上我们睡在一起,身体稍微分开,话题天南海北。她讲她的妈妈,她的外婆,她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的角色,她和爸爸的婚姻。我说我记得七岁时,你给我买了一条裙子,腰不是松紧带的,而是扣纽扣的,就这点就与普通的裙子大大的不相同。过生日给我煮两个蛋,而弟弟过生日只有一个蛋。我很清楚,是我亲自煮的。
我去上课,讲《济南的冬天》。学生读课文的时候,我走出教室门,看到不远处的一段木头上,妈妈一个人坐着,看着眼前的操场,端庄安静,沉迷其中。
下了课,我去叫妈妈,她给我说《济南的冬天》她也学过,是老舍写的,老舍是北京人,是满族人。我点头称是,还不忘了表扬妈妈记性好。然后我们手挽手一起去买菜。
我批改作业、备课,妈妈坐在一旁,静静的看课文。把学生的作文念给她听,妈妈神往的说她读书时作文也写得好,可惜初二就休学了。你居然是个教书先生,要是你外婆在,不晓得要说啥子。我想此时她脑海中闪现的,一定是光着脚在地里割猪草的一个黄毛丫头,那满头的乱发,那黑黑的脸庞……
当时才二十岁的我,大大咧咧的,我忽略了妈妈缥缈而细微的心思。
妈妈在学校陪了我几天。我带着她到校园转,到街上逛,到同事家吃饭,去饭馆作东,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妈来了。她看着我们谈笑风生,热闹友好,有时也受到感染说几句笑话。她是个开朗而聪明的女人,完全听得懂我们的谈话,她的自豪和欣慰表现得恰如其分。她不唠叨,不批评,不抱怨,只有了解和宽容。
几年后,我改行调走了。
很多年后,一天在妈妈的床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妈妈说了句:“你不当老师了,太可惜了。你弟弟是你的学生,听过你的课。我都没有听过你的课。”
今生,我欠妈妈一堂课。妈妈,终有一天,我们团聚的时候,我为您讲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