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感觉冬天特别寒冷而漫长。那年,我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村里来了放映队,那些年月,普通百姓家里没有电视机,更不用说手机和电脑之类的高档玩意,看一场电影那可是村里人们的一种奢望,是能与过年相媲美的好事。电影不仅屏幕大,还是彩色的,其吸引力,不亚于现在的孩子看奥特曼和玩手机游戏。
劳作一天的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了,匆匆吃过晚饭,爸爸便带我去看电影。在我记忆深处,爸爸一直很疼爱我和弟弟,我也很顽皮,老大不小了还喜欢往爸爸的怀抱里钻。这次,我又依偎在爸爸的怀抱里,爸爸抱着我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向几里地外的放映点出发。
我所能回忆的,是模糊的彩色电影,记不清片名,记不清主角,记不住情节,也记不住还有谁陪伴……唯一能记住的,是父亲有力的双臂和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件家里唯一的,特别厚实暖和的军绿色棉袄。那夜,爸爸用他有力的双手托着我,好像托着一颗珍珠,那么尽心尽力,那么小心翼翼。我分明感受到了他那猛烈的心跳,那迸出的热浪滋润了我瘦弱的身体和幼小的心灵。他把我紧紧地拥在他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我,仿佛一只母鸡正在用全部的爱和体能孵化一只小鸡。可是,寒冷仍然在不停地蔓延,我边看着电影边打着哆嗦。爸爸干脆脱下他那件军绿色棉袄,用棉袄紧紧地裹着我,我仿佛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一阵寒风袭来,爸爸浑身颤抖,我知道,爸爸的伟岸身躯已化成一团抵御严寒的烈火,已幻化成一种符号——一种亘古不变的人间大爱。爸爸的胡茬儿在我脸上来回摩挲,痒痒的、暖暖的。一股暖流遍布我的全身……
后来,勤奋的爸爸妈妈把一间破旧的房屋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十几间房屋。屋子里的衣柜里杂乱而色彩艳丽。那件再没看见爸妈穿过的破棉袄——对于父母来说,好像只有我和弟弟需要的破棉袄,一直在那儿放着,由崭新的军绿色变成浅绿,变成灰白,变得只剩补疤,而我和弟弟,也在这棉袄的呵护下变得高大威猛,变为人父,变得满脸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