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村口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恨不得用上所有的力气。
“吱呀——”上了年纪的木门呻吟了一声。门开了。屋外的阳光立刻扑了进去。
长安望着眼前及他小腿肚的门槛,心里竟生出了一丝胆怯。是的,当母亲告知外祖父家要搬家时,他才忽得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已有好几年未回来看它一眼。
跨进门,长安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老房子的样子——屋子里是空荡荡的。望着眼前这平凡而现实的景象,长安有点理不清自己的心绪。
外面的天似乎暗了些。地面的寒冷让阳光都照射得犹豫不决。这是一个小到春风都差点忽略的村庄,这是一间普通的木屋,只有凛冽的寒风还记得它。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长安打了个寒颤,一如刚跨进门时的他。
昏暗中,似是有东西在闪着光。长安看清了它:那是一把隐没在墙角的小锄头。他拿起锄头的手还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激动。
长安的记忆终于不再被这寒冷束缚。他记得这是外祖父特地为小时候的他定做的,他记得拿着锄头随外祖父去干农活的细节,他记得自己笨拙地拎起锄头伤了田垄里的一株番薯幼苗,他记得自己将锄头扎进土壤时的特殊的手感,他记得它木柄上的纹路,他记得锄头扬起的泥土的清香,他记得所有这些他原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碎片。他终于明白,原来,在生命深处,有些记忆的积累和跳跃与时间无关。
长安的鼻子一酸,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知道这房子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时间早已将它远远地甩在后头,他知道自己终会失去它,他知道自己融进这老房子的十年时光可能就从此和它的废墟一样支零破碎,然后腐烂,重回地下,他知道一公里开外就是城市文明的触手所及之处,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抗拒它。长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虚伪。他一面享受着现代化成果带来的安逸,一面却在这里埋怨旧时光被现代化文明粗暴推进的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长安原本紧握着木柄的手渐渐松了。锄头跌落到了地面上,大地再次无声地包容了它。长安发觉自己的手似是变得更冰凉了些,他竟有了一种夺门而出的欲望。
“小安,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回去吃午饭。”是母亲的声音。母亲是来这儿叫他去新房子那儿吃饭。
“马上!”长安回神,应了母亲一声。
“房子都搬空了,还有什么东西好看的……”母亲站在门外催促着。
长安跨出老屋的门槛,反身。
“吱呀——”门合上了。严严实实,看不见一丝缝隙。这下,连寒风也无法驻足。
母亲看见了他手上拿的锄头,有些疑惑:“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哪里还有土地给你……”
长安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地应了声:“妈,我们回去吧。”
……
长安心里自是明白母亲的意思,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想在这个村庄被完全吞没之前,带走些什么……
老屋外,尘风吹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