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从十四岁起就给邻村地主家打工(扛活),挣点小钱补贴家用,渐渐地撑起家庭的门面。由于勤劳善思,在农村所有活道里成为行家里手。爷爷身材魁梧,做事认真细致,处理问题公正,小小年纪在村中就有很强的号召力。
在爷爷十八岁时,村中有一大户人家的老太爷在将要驾鹤西归的弥留之际,唯独把爷爷叫到他的病榻前托付后事,嘱托化解以往恩怨,宽恕并照顾好他的后辈儿孙。那位老太爷凭借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已预知暂露头角的爷爷必将是未来村中领航掌舵之人。
奶奶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她的姐姐在碧玉年华时就香消玉殒了,奶奶成了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守旧的年代,就是条件允许也不让女孩子读书。奶奶个子不高,心地善良,十六岁时,嫁给了二十岁的爷爷。
爷爷年轻时,气力过人。有一次,在帮奶奶娘家盖新房的四十多个壮汉中,是唯一能把盖房用的大土坯扔到房子最高点的。而干这样的活,一般需要两名年轻壮汉相互配合才能完成。抗战时期,日本鬼子把爷爷当成八路抓了起来,他没卑躬屈膝的求饶,而三拳两脚就把鬼子打倒在地,顺着交通壕跑了出来。
爷爷年纪轻轻就对村规乡俗了然于心,具有很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和崇高的个人威望,村里的婚丧嫁娶、调解家庭矛盾都离不开他身影。村里每当出现以多欺少的现象,爷爷的正义感迫使人数众多的一方不敢轻举妄动。
在我们村,素有“四大金刚”之称,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膀大腰圆且气力过人的有四个人,爷爷便是其中之一。在那个年代,农村淘井(挖井)都是纯人工作业,使用的无非是辘辘、铁锹等一些简单工具。由于作业空间的限制,人多了反而派不上用场。在关键时刻,只需四个身强力壮、有操作技巧的人协调配合才能顺利完成。爷爷负责把桩,其余三名大汉各司其职。这样的差事,即要速度又需体力,不然井底的流沙就会淤积下来而功亏一篑。
爷爷是我们村第一批共产党员,担任村支部书记达十几年时间。后来,人民公社筹办了一个农场,爷爷又调到农场担任场长职务有五六年时间。爷爷这辈子就吃亏在不识字上,无论干什么工作,没有文化就限制了个人的发展前途。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只有好好读书,长大了才有出息。
在我一岁多时,因弟弟的出生,我由爷爷、奶奶抚养。在那个年代,点心、饼干和白面馒头在当年这也算是奢侈品了。爷爷、奶奶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我,我吃剩下的才分给弟弟,可能是老人的偏心吧!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老百姓对生活的期盼,能保证每天吃上玉米面窝头就是人生最美好的夙愿。(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我清楚地记得,在生产队场院里,把小麦扬糠去秕后,社员的鞋子里总会遗留些许麦粒。爷爷收工时,总是先把鞋子脱下来,控干净后再穿上。无论在什么岗位上,他都保持清正廉洁之风,从不沾公家的一点便宜。始终秉持“勤俭持家、忠厚传家”的理念,这也成为我的家训。
爷爷是村里的优秀党员,每年冬季大概用一个月时间去县城学习。每天早上头顶满天星斗步行去,晚上是披星戴月才到家。爷爷回来第一件事,会从兜里掏出一个用纸包着的馒头递给我。早已躺在被窝里的我,慢慢咀嚼着、回味着爷爷带回的白面馒头的甘甜。年龄稍大些才明白过来,是爷爷自己忍饥受饿每天节省下来一个馒头留给我。
奶奶对我更是呵护备至,不允许任何人碰我一指头,不让我忍受任何委曲。我至今这种偏执倔强的性格与溺爱的成长环境不无关系。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奶奶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我带在身边。在我小时候,家家是吃糠咽菜维持生计,奶奶常把和我一块玩的孩子留在家中吃饭。遇到来乞讨的人,奶奶毫不犹豫地拿出大半窝窝头送出,自己只留下小部分。奶奶心中总是装着他人,她这种悲天悯人的善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爷爷岁数渐渐大了,村党支部非常照顾他,让他负责看护村里的苗圃。那时,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玩的,手里总愿意拿着一根木棍。由爷爷看护的树苗,没有一个小孩敢去折断一棵。爷爷负有与生俱来的威严,他不怒自威的表情总让人胆战心惊。在我的心目中,爷爷是最和蔼可亲的人。
我十岁那年,奶奶因胃病离开了这个世界。二年后的大年二十九那天,爷爷领着我和弟弟赶集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奶奶的坟旁,爷爷突然失去了控制,发疯似的一路往家狂奔。顿时,我惊呆了。回到家,看到爷爷全身大汗淋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从此,爷爷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八个月后也离我而去了。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的我,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漂泊孤独的感觉。
自从参军离开家乡后,由于工作等诸多原因,最长有八年时间没有回山东老家。每次回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爷爷、奶奶的坟前进行祭奠缅怀。平时内心坚强很少流泪,唯在这时,亲情的闸门就会不由自主地打开,涟涟泪水瞬间便模糊了我的双眼、浸湿了我的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