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的午后,碧空如洗,阳光和煦,我漫步在乡村的羊肠小道上,享受着午后的暖阳。走着走着,一阵熟悉的哀叫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知道这声音是农家饲养的猪因饥饿时发出来的。时隔十几年了,这声音听起来真切如昨。循声而去,看见两个小猪仔在栅栏来回地奔走,看到这情景,把我的思绪拉到了少年在家负责喂猪的那段时光里。此时的不期而遇让我兴奋,离开家乡十几年了还能遇到这样类似于我家乡的场景,勾起了我少年时负责喂猪、打扫猪圈的那段记忆,也让我闻到了乡土的芬芳。
家乡是在安徽的一个偏远山村里,虽住着简陋的平房,交通不便,却水清山绿,风景隽秀。房屋前,春暖花开之际,蜂碟成群,有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盛夏酷暑之时,绿树成荫,遍地金黄的稻谷尽收眼底;金秋收获之季,桂香飘逸,瓜熟果落让人流连忘返;寒冬腊月时节,雪花纷落,白雪皑皑勾画出一副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色。房屋后,是八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到了捕鱼季节,家家户户都会下湖捕鱼,鲤鱼、鲫鱼、黑鱼、鲢鱼……种类繁多,不计其数。那时日子虽穷,生活贫苦,却可以用“世外桃源”来形容我们的居住地。
那时候家里没有多少经济收入,生活拮据,姐弟仨人想吃一顿肉都成奢望。馋肉时,我们都期盼着过年,因为过年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可即便过年我也很少有新衣服穿,“新老大、旧老二、破破烂烂到老三”,我在家是老三,大多数都是穿母亲修改姐姐剩下的旧衣服。
过年杀猪是多数乡村的习俗,没养猪的人家,只能从别人家或者外村购买。那时因家庭条件不好,为了给我们姐弟仨解馋,让我们过一个丰盛的年,买肉时,父母大多数都是赊账拖欠,为此没少受人白眼和蜚语。后来因父亲身体不适,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一直在家休养,在母亲的建议下家里养起了猪,母亲说:一来在过年时可以改善伙食,二来可以换点钱过个“肥年”。
猪虽好养,猪圈却不好打扫。可能是母亲觉得男孩子“粗糙”,也可能是为了锤炼我,便把喂猪、打扫猪圈的事情指定到了我的头上。一开始我死活不肯,原因是太脏,闻不了猪圈里的屎臭味和尿骚味。于是她用“棍棒下出孝子”和“不打不成才”的理念来“鞭策”我,虽然她从来不打我屁股以上的任何部位,但打人的方式着实令人痛苦和崩溃。“家教工具”是以前那种老式军用腰带,朝腿上一皮带抽下去,立马会倒吸一口冷气,摸着痛处扭起来如同“蛇游”,随即就会暴起一道与腰带接触皮肤面积相吻合的血印,几皮带抽下去,疼得龇牙咧嘴,让人一蹦三尺高,哭得惊天动地,极其伤心。“家教工具”是母亲特地摸索出来的,打起来我们仨可以放心不会把我们打坏,用她的话说是“伤皮不伤骨”。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母亲打人时的场景,还心有余悸,如今看到以前的军用腰带对折后,用力拉扯发出的“啪啪”声,心里直发憷。
人是怕打的,更何况那时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为了少挨打,只能硬着头皮去干这粗糙的活。其实喂猪没什么,搅拌点糠送过去即可,让人崩溃的是打扫猪圈。家里养猪用的地方是在平房的楼梯口里,是封闭的,没有灯,打扫起来十分费力,里面散发出的尿臭味和尿骚味,直让人作呕。记得那时是三天打扫一次,每次打扫都会呕吐,母亲看到我脸色苍白,很从容地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人的适应能力是超强的,后来渐渐习惯了那种气味,习惯了猪叫喂食,定期打扫猪圈的的生活。习惯是好坏并存的,调节反射和惯性思维便是一种可怕的习惯。有次周六去小姨家玩,中午吃饭时,突然听到了小姨家隔壁养的猪的叫声,随口问小姨:“你家糠在哪儿?”小姨不解地问:“你要糠干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亲戚家,喂猪的事暂时不用我负责。
人是高级动物,更是感情动物。转眼间到了年底,小猪仔养了11个多月,长得肥硕,该出栏了。期末考试后,学校通知我们腊月二十三去拿成绩单,这天也是我们那里传统的“送灶”节,俗称“小年”。拿了成绩单回来时,在村口看到很多人站在我家门口,出于好奇飞奔地往家赶,等到了家门口,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让我明白了一切。看着满后院的血水和厨房前悬挂的猪头,心里阵阵酸楚,有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小猪仔被我饲养了11个多月,最终成为了人们的盘中餐,腹中肉,让我觉得自己是它拥有悲惨命运背后的刽子手,心里闷闷不乐了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