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而父亲与我天隔一方。你在他乡还好吗?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有两枚印章。一枚是银质的戒指印章,常戴在父亲的无名指上。小时候不认识字体,只见戒指上刻着横七竖八的条纹状。后来父亲告诉我这叫篆字,而且是大篆。还有一枚印章,父亲藏得很深,极少面市。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开衣柜的小抽屉,看见有一块红缎子包裏好的小方块,出于好奇我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方印章。印章是一方白石头刻的,字体很是漂亮,后来才知道这是隶书。我知道这一定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我急匆匆地包好放回原位,生怕有所闪失。
尽管父亲没有正面告诉我印章的由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猜得出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不可能、也不能去刻这样的一方印章。这些东西很容易烙上封建、资产阶级印记的。那只有一种可能,父亲在很早以前就拥有了。
父亲有两件东西随身携带。一是那支钢笔永远别在中山服胸口上的口袋里,另外就是那方银质印章,除非要用,不然一直都带在无名指上没有摘下来过。但那方石刻的印章却始终难见芳容。后来父亲得重病了,在病榻前给我讲述了印章的故事。
父亲虽然文化不高,只读过私孰,但他很喜欢舞文弄墨,尤其钟爱书法,天长日久,父亲也练得一手好字。写字的人都很看重文房用具,印章是重要组成部分。父亲讲,书法题跋署名时记等必然要印章。印章既能给作品增加美感,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又能起到信义承诺的作用。为此,父亲一狠心,用一石米的钱去刻了一方印章。这方印是汉白玉,纽上是缕空雕的一条壮硕的水牛,脚踏波浪,风生水起,猛然回首,喻似犀牛望月;印章四壁刻有四首诗,很有文采风范,父亲爱不释手。有一次,父亲写了一幅条幅:“满招损,谦受益。”信手挂在店铺的正面墙上,引来很多顾客和朋友鉴赏,父亲好是得意。本来是励志的,不曾想到触犯了一个小人——公社的一个文书。那个人对号入座,硬说父亲讽刺他,还说那个朱印太大了,比公社书记的还大,责问父亲想干啥!此事把父亲吓得不轻,又解释又赔不是。自那以后,立即收藏,再也不敢写字和用那方印章了。另一枚银质印章,父亲说是他重要的信物。在社会生活礼上往来中,社会属性不容小觑。我至今都还记得,他引用了一句话对我讲:“人于忠信,不可立于世。”简而言之,人在世上要忠厚诚信,要不然就不可能做成事情。
印鉴如人,言必行,行必果。父亲以此为信条,恪守做人原则,那方儒雅别致的银质印章,在社会交往、商贸活动中频频闪现,从未失信于人,赢得了顾客和街坊四邻的尊敬。这就是父亲的印章折射的秉性,也是他对生活的态度。
后来,父亲留下了印章,他走了。虽没有物质财富留给子孙,却给我们储备了足够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