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不大,名字却特别大气,叫太后庄。其实这里从前既没有出过达官显贵也没有出过皇亲国戚,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庄子,一个毗邻城郊的城中村而已。
这里的房屋年久失修,道路破败不堪,到处充盈着一种刺鼻的霉味;逼仄的街巷上到处堆满了垃圾,一到下雨天污水四溢,连块落脚的干净地方都找不到。老主人嫌弃这里的环境太差都搬到外面住去了,留下的空巢成了外地做小本生意人的聚集地,他们成了这里的新主人。
初夏,天刚蒙蒙亮,狗娃躺在床上还没睡醒,老王正在院子里发动拉客的三轮车,突突的马达声搅得狗娃有点心烦,他拉起一块毛毯蒙上头,翻了一下身子,接着继续睡觉。爹出门的时候交代狗娃,饭菜在锅里热着,这几天的脏衣服还在洗衣机里泡着,让他早点起床干家务活。狗娃心里很憋屈,他不想干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儿。以前在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什么活都不用干,整天和一群半大小子混在一起到处疯着玩,日子过得多滋嫩。自从奶奶去世后,狗娃在老家便没人照顾了,初中还没毕业他就跟着爹来到城里。没来的时候,狗娃幻想着爹住的是洋楼,天天吃着大餐,日子过得肯定比村支书家要好上百倍,谁知进城后才发现爹过的竟这样寒酸。虽然狗娃对爹目前的生活很失望,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再说,不留下来也没别的地方去了!娘和爹在很多年前离了婚,那时候狗娃还小,娘长得啥样,狗娃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听村里人说,娘长着一副高挑身材,柳腰细眉,口红齿白,很是标致,对村里的人也很好,可就是跟爹过不到一块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后来娘和爹离了婚,一个人到外地打工去了,从此以后杳无音讯,狗娃再也没见过娘。狗娃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娘的模样,可娘的模样一点也不清晰,毕竟娘离开这个家已经很久了。
“狗娃,狗娃,该起床了,你爹老早都出车了,你咋还在睡觉呢?”住在后院的花婶用手使劲拍打着狗娃家铁皮门,发出咚咚的响声。
“嗯,马上就起来了,花婶你起得好早啊。”狗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没良心的狗崽子,你爹养你那么辛苦,你也不知道给你爹帮衬帮衬,快点起床,不然我可砸门了啊。”花婶站在门外高声怒骂着。
狗娃不怕爹,爹说的话,他想听就听,不想听爹拿他也没办法;然而狗娃对同住一个小院的这个花婶却有点犯怵,只要狗娃做了她看不顺眼的事,肯定会被骂个狗血喷头,背地里狗娃管花婶叫母夜叉,当然他从来没有这样当面叫过。
花婶和狗娃家同住一个小院,狗娃家住前院,花婶家住后院。花婶是这个小院真正的主人,丈夫原来在一家工厂上班,有一天下夜班回家时骑摩托车发生了车祸,人被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留下花婶和一个闺女英子过日子。花婶是个很要强的人,丈夫去世后,她推着一辆小平板车在庄子的正街口卖起了米皮凉皮,生意马马虎虎,养家糊口基本没问题。
狗娃平时没少到花婶那里蹭吃蹭喝,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狗娃自知理亏,故而从不敢跟花婶犯浑。狗娃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看见花婶正在往平板车上放东西,赶紧过去帮忙。“花婶,英子这个暑假怎么没回来?”狗娃笑着跟花婶套近乎。“英子去她表哥家的手机店里帮忙,这个假期不回来了,有事吗?”花婶白了狗娃一眼。“没啥事,就是想知道英子现在过得咋样了。”狗娃不敢看花婶,赶紧低下头去。“我可警告你这个狗崽子,少打我们家英子的主意,哼,连个正经的活儿都不干,跟你爹你一个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饭我已经给你热好了,赶紧吃吧,我该出摊了。”花婶转身朝狗娃的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就推着小车出去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旺,象一树燃烧的火焰,爬山虎攀上了围墙,绿得淌了油似的。一天,英子突然从外地回来了,黑色的别克车就停在小院的大门口,显得特别显眼。狗娃亲眼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牵着英子的手从车上下来,二人有说有笑的,一副很亲密的样子。狗娃看见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道:“开个小车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总有一天老子也会有的。”狗娃来这里的时候,英子还没有去技工学校上学,他不敢找英子说话,怕影响她学习,更怕被花婶发现了挨揍。因此,每次英子上学的时候,狗娃就远远地跟在后面,也许直到现在英子都不知道狗娃心里的这个小秘密,狗娃心里懊恼极了。
不知道什么缘故,那个胖男人走的时候英子并没有跟着一块儿走,而是留了下来。那天夜里,花婶和英子在屋里大声地争吵着,好像花婶还摔了东西,砰砰的响声狗娃躺在床上就能听到,英子哭得很伤心,嘤嘤嗡嗡的,狗娃听得心里堵的慌,他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来到窗户前往外看,花婶家的灯还在亮着,突然,狗娃看见自己的老爹正坐在院子里低头抽烟,火红的烟头一明一灭,发着幽幽的的红光,吓得狗娃赶紧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日子淡淡地远去,小院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石榴花依然开的繁盛。英子的心情慢慢地好了起来,花婶也不再天天盯着她了,天天推着小车去街上卖凉皮米皮。狗娃开始高兴起来,不再整天吊儿郎当地四处游逛,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然后开始给爹烧水做饭。有时候做好吃的,不用爹吩咐,狗娃就站在楼下大声喊花婶和英子过来吃饭。爹和花婶上班走后,狗娃开始打扫院子,英子靠着门框玩手机,一边玩一边傻笑,狗娃好奇,就过去让她教自己玩,英子也没有拒绝,二人肩并肩坐在石榴树下玩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小院,盛开的石榴花映红了二人稚嫩的脸庞。
狗娃和英子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像一对亲兄妹似的,天天出双入对。一天,英子对狗娃说:“咱们都不小了,整天这样活着也不是个事,你到外边开个小店吧,我去给你帮忙,而且必要的话我还可以借你点钱。”狗娃也厌倦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英子的话正中下怀,于是便满口应允了下来。“卖麻辣烫怎么样?”英子征询狗娃意见。“中,俺听你的,现在听,将来也听!”狗娃回答的很干脆。说干就干,接下来的几天,俩人便开始出去考察地段选择门面,整天风风火火的忙进忙出,街坊邻居都说这俩孩子变了个人似的。
麻辣烫店开张的那天,狗娃爹和花婶过去帮忙张罗,花婶指着招牌笑着对狗娃爹说:“老王,你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敢想敢做,多好啊!””是啊,哪里象咱们,心里想着点事,却不敢给外人说。”狗娃爹干咳了一下嗓子,坏坏地答道。“去你的,真是个老死鬼,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别急,先等着吧,等孩子们的事办完了再说。”花婶红着脸用肩膀扛了一下狗娃爹然后转身进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