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秋雨过后,天微微凉,夏季的暑气渐行渐远了。
故乡的田野变得色彩丰富起来。由满眼葱茏,变为青黄相间,继而色彩斑驳。
田野上,一望无际的稻田,像金色的锦缎铺设在大地之上,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风中低眉垂首,曼舞轻摇。
河岸边初绽的芦花,透着淡淡的紫色,远远望去如少女羞涩的面颊。
村庄路两旁的柳树、杨树、槐树、春树,泡桐树,黄肥绿瘦深红浅紫错落有致。
石榴,柿子,枣子,红彤彤、金灿灿、紫艳艳,丰腴而饱满。
不久,田野里热闹起来,人们开始挥镰收割。黄灿灿的稻谷一畦畦倒下,再被运往打谷场脱粒晾晒。
田间路边的沟渠里,水落鱼虾现。孩子们呼朋引伴,拿着瓷盆、木桶、渔网去捉鱼捞虾。“快来啊,这儿有条大黑鱼”“这边有个虾窝窝,有好多虾子啊”。在泥水中奔跑嬉闹,个个变成了泥猴子,却乐此不疲。待到盆满桶满,将鱼虾带回家,村庄里便炊烟袅袅,鱼香阵阵。秋阳下的簸箕、箩筐里晾晒着鲜红的虾米,等晒干收藏起来,留着漫长的冬季慢慢享用。
菜园子里,黄瓜秧已经枯萎。爷爷扯掉黄瓜秧,奶奶摘下七扭八歪的小黄瓜,切成丁,再将韭菜花切碎拌在一起,撒上青红辣椒丝,用盐腌渍之后,伴以麻油、老醋,就是酸辣爽口的小菜。就着玉米南瓜粥、山芋粥,同样吃得美味香甜。
天空中不时有整齐的雁阵,由远及近奔袭而来。雁声长鸣,此起彼伏,打破了天地之间的宁静。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雁声凄凄,雁过寂寥,如今细思,怎不令人心伤?但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只好奇雁群从何而来?又飞往何处?毫无悲秋之意。
霜降过后,芦花似雪。
池塘里,已是残荷孓立,形单影只。
再一场秋雨之后,秋意更浓了。
而秋天里,最富有诗意的则是那一轮落日。
清少纳言说:“秋天,是日暮十分最好。”我深以为然。
太阳从西边树梢处慢慢下沉,渐渐落在天际线的上方。大而浑圆,红彤璀璨,万道霞光,将天边的云彩晕染成深红、嫣红、淡紫、橘黄、鎏金的七彩祥云。天地相连处,流光溢彩,金碧辉煌,恍如幻境。
当太阳沉入地平线之下,一道巨大黑幕遮蔽住所有亮色,倦鸟归林,啾啾雎雎,夜晚便来了。
写故乡秋色,怎少了中秋之月呢!
2014年的中秋,我和女儿在苏格兰的天空岛上旅行。
夜晚,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大西洋的上空。或许是受到水汽的晕染,那轮圆月格外的清亮润泽。月华如水,天空幽蓝。远处寒星闪烁,窗外秋虫呢喃。那一刻,我恍如回到了从前,置身于儿时的乡野之中。
儿时的中秋之夜,皎洁的月光下,全家人围坐在院子中的小四方桌旁,吃月饼、瓜果,赏月,聊天,比比看谁先找到月亮里的嫦娥、玉兔,其乐融融,平淡幸福。可是,记不清有多久了呀,再没能和家人团坐在月光下赏月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早已乘月而去,化作天边遥远的星星。而随着老家、村庄的消逝,他们留在世间的痕迹也如雪泥鸿爪一般难以找寻。
“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