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空瓦蓝锃亮,大街小巷桂花飘香,气温不冷也不热。因此和朱朱约好,周六下午骑车出去溜达。
临了,她说有亲戚来,改期。
瓦头瓦脑,不睡觉。
浇花,喂鱼,刷龟池。
幸福树、铜钱草、何首乌被我浇得东倒西斜,红鲤鱼撑得看到鱼虫子也目不斜视,大龟草包年龄比九斤还要大,已经成精了,她以为游戏开始,被我拎出龟池又爬进去,拎出龟池又爬进去,水龙头一冲,她就在池子里面翻过身子,露出光洁平整的腹甲。
把地板擦得天空一样锃亮,光脚在上面走来走去。木纹层层荡漾,直从脚底荡到心里,想起小时候脱下鞋子走过的独木桥。溪水在桥下流过,水面上缀着黑色的蜻蜓,阳光照耀下,它们的翅膀散发出深蓝色的光芒。
忙得渴了,坐在蒲团上喝茶。茶具是又轻又薄又小的白瓷一套,杯壁上画潇湘竹影,杯底有字,没留意什么字。送的朋友有钱,只想着送我的杯子一定也很值钱,心情愉悦,不去想与潇湘馆里那个爱哭女人的气质与我完全不搭。
我长在中国最著名的白茶产地。我家屋前屋后都是茶树。但是我对于白茶并不感兴趣,绿茶喝得也少,与那些枪枪旗旗没什么缘分。更多地喜欢铁观音、乌龙茶和一些黑茶。觉得品味要更醇厚些,朋友说我口味重。我杯子里现在盛的就是黑茶。
茶颜色很深,在白瓷的衬托下,偏向红色,像我今年才认识的琥珀的一种,血珀的颜色。也很浓,倒了满杯还可以继续,直倒出微微地拱形,喝到嘴里,差不多能喝出酥油茶的奶皮子一样的感觉。唯独不怎么香,是一种淡淡的古朴的味道,喝多了,会醉,闭上眼,听到茶马古道上哑嗓破锣的马铃铛声悠悠响起。
佐酒最好是花生米,佐茶最好的自然是一本闲闲淡淡的散文书。
拿在手里的这本有点不同。李娟的。这一两年看到她的文章开始温暖,大概她已经离开那些冰天雪地的地方。但是再早一点,在她周遭都在零下几十度的时候,她把文字也搞得冰碴子一般。走夜路请放声歌唱,收录的正是这一类的文章。
像植物一样生活的老外婆死了。
生命力强健的外婆死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死了,到最后连自己也死在自己的笔下了。
她的字眼看似并不生冷,可是凑在一起,每一个字都是小小的一块冰砖,一篇文章读下来,读书的人就被砌进冰雕里,周遭寒凉。
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端起茶杯,咕咚咕咚,滚热的茶水沿着食管直往下奔流,像在阿克哈拉荒原里奔走数日来到火红的炉灶旁,身子才慢慢暖起来,心也慢慢暖起来,人慢慢地有了知觉。
不能再往下看了,扔了书,落荒而逃。
还有琴没弹,等琴弹过了,也该接九斤放学了。
我一边裹指甲,一边想,我当时是怎么想起约朱朱去骑车的,如果去骑了车,我这一下午满满当当的事情要什么时候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