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有点冷,我的脚被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走上一步,骨头就在响,于是我便跑了起来。KF876列车在这个时间会如期而至,但今天却晚点了,原本的八分钟被缩减到五分钟。在昏暗的走廊,我朝那个固定的方向跑,旁边没有太多人,但我还是撞上了一位老人。
我在这冷寂的走廊不停地跑,我看见绿皮火车下的绳索沾满了厚厚的油渍,几个配件显得特别疲惫,无力地耷拉着,看着我。我寻思着,她站在那里会不会冷,那双细嫩的手伸出来会不会凉,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他会不会看不见我。
我近视,那天晚上,我没有戴眼镜。我不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但今天走得很急,如果把那个重要的物件落在家里,我会埋怨我自己。那股风愈加强烈,钻进我的脖子里,直插我的脊梁骨,我难受极了,我好像看见了她,但不敢确定,我跑过去,在接近她一百米时,我知道那不是她,我太熟悉她了,即便没戴那该死的眼镜,我依然可以认出她,她真特别,不仅因为她的容貌,我只要看见她的左胳膊抬起,用手摸摸后颈,然后缓慢放下。那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我把它叫做“芳芳式的茫然无措”。但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一直看着她,她的眼神总会逃离。那灵秀的眼睛清澈如水,不知不觉,便荡起环环涟漪。你会觉得,你就是那一阵涟漪。
那个女乘务员告诉我她的位置,我心急火燎,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那短短的八分钟变成五分钟,我好像一个寻家的孩子在外流荡,但是我有方向,我往兜里摸了摸那个物件,它让我感到小小的希冀。我还在跑。
直到我看见那个温柔的背影,才让我感到一阵狂喜。那个娇小的女孩就是她,她穿着整齐的红白色制服,盘着的麻花辫垂下的乱发撩在一起,在暗暗的光晕下朦胧,在柔软的耳垂下舞蹈。我能感觉到她的气味,那气味将我包围,侵袭我的每一个念她的毛孔,传递并识别我的每一个爱她的细胞,融合我的每一个想她的思绪。它是如此特殊,也那么普通。我慢慢地向她靠近,她也觉察到了我,突然,我看到了她那迷离又深邃的眼神,它好像深谷中的光,烈风中的树,海浪中的波,宇宙中的星。她现在很忙,我在远处观望,等乘客全都上车。那一夜的停靠,竟如此的长。
我站在她的面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该向她吐露一番堆砌在心中已久的情话,还是抱着她瘦弱的上体、暖暖她那冰冷的手、又或默默的看着她,只是撩起那蛛丝般虚幻的发丝。我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朝她呼出温和的气体。她只是看着我,瞳孔中部有闪光。我对她的思念还没有倾泄,只是车厢太小,如果装的下,又会跑不快,如果装不下,我决定装在我的心里,积攒多了,就把那些思念转化成温暖她的每一个日夜,把那些情话破解成带给她快乐的日子。
还有两分钟,我还有正事要做,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正方形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上面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那天下午,我在珠宝店精心地挑选,那枚钻戒是今年的新款,我不是赶时髦,只是觉得刚好合适,售货员告诉我它的名字:爱你如诗美丽。
我掏出钻戒的那一刻,心脏仿佛真的要跳出,我向她露出尴尬且苦涩的笑,我张开了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的情话在那一刻全部叛逃,我的思绪也不知去向何处。只是,我突然把那个盒子塞进了她的怀里,盒子很小,她拿着不会特别突兀。然后,我便搂住了她的后背,我用我的手掌将她的背合在我手中,我的四个手指扣在了她的腰后面,软软绵绵。大拇指扣在她的腰间,从上到下,感受她那排列整齐的肋骨带给我的麻木感。我把鼻子栽在那细长的脖颈,使劲吮吸,回味。把她的一切柔和在我对她的记忆。在今天晚上,我不想失去关于她的一切记忆。
列车还没有开走,原因是前面有些事故。我感到惊喜,但又不肯离去。我不知道和她拥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被固结在我的手中,只要我不放手,那车子也就不会走。但是我不得不走,在一个确定的站牌享受陪伴不是她的工作,在一个站点拥抱爱情也不是我的初衷,只是,列车还会来,在某一个确定的时间,它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