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青春应该是什么模样?
有人说,青春就像悬在头顶上的点滴瓶,一点一点,就消失殆尽了。
记得14岁那年中考,我没能步入市重点中学,只能就读于所在的区重点的一个普通班,而那是一个每年顶多只能上一个清华北大的学校。那时的人生似乎就已经被烙定了碌碌无为的印记,我站在盛夏的烈阳下,听见耳畔工地上轰隆隆的声响,漫天黄沙里,好似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我趴在木质课桌上,听见年级主任在广播中喊话。他甚至带着点讽刺的意味,冷笑着说:“记住你们今天的豪情壮志,记住你们是带着怎样怎样的希望来到这儿的,别几天一过就又想贪玩,把今日的抱负忘得一干二净了……”哼,抱负? 我的抱负就是怎么应付过这三年。我用手指在桌上一笔一划地胡乱划着字,比他笑得更冷。而纵是盛夏未至,此刻也有树叶在窗外飒飒地往下落着,堆落在地上,被清洁阿姨一把扫进了垃圾箱里。那里有我的抱负吗?我一把关了窗。
桌子上堆着书,桌子下放着彩纸,讲台上的老师讲着书,讲台下的我折着纸。
“这只自制的千纸鹤送给你,收好了哦!”
他接了过去,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谢谢你,它真好看,只是……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时间过得很快,一无所为的日子也总是美好,可我时而却总觉得难以言说地难过,像扫落叶的秋风吹走了身上的暑气,可也又添了一层层的秋意。不冷,却凉上了心头。
“我想考南大,想拿出国的名额。” 那天他一字一句地看着我说。
“我想考南大,想拿出国的名额。” 那天他一字一句地看着我说。
我凝视着他有着星辰大海的双目,有几分错愕,又有几分怅惘。那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认认真真地讲大学。
可我嬉笑说,我就想考本地的大学,世界那么大,总有人要看,差我一个也不少。
他似乎被逗笑了,像在对我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地:“多也不多。”
“你还想考南大啊?好好好,加油读个补习!”前桌的男同学却转过身来打趣他。
“要我说,你还是先考个重本吧!” 继而他又瞥了我一眼:“要不你试试,真说不定行呢!”
“他怎么就不行呢?他肯定能考好的,人家可比你聪明。”我笑着怼了回去。
“恐怕是你喜欢人家哦!”那个男同学又笑着看了看我,没再说话。
基础不好让我陆续败给了一场场竞赛,却始终没能败给自己,我只是认认真真地学着,焚膏继晷地学着,不问东西,似乎只是学着,就很知足了。
数学微积分的实际意义究竟是什么?是第一个困扰我的问题。关于物理意义的抽象,我因此也总是不能理解。我不止一次地合上书,在小脑袋中构想,窗外吹来的风拂过我的衣襟与垂在耳畔碎发。他来到我身旁,笑着说:“你真厉害呀,我可不会想这些头痛的问题,你再给我讲讲这道函数题吧!”我接过那本题册,看着这个少年的笑与他干净的脸庞,一遍一遍地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有些人是堕落不了的!”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坐到我身旁,转着笔,校服遮掩了白衬衫,却依然遮掩不了他的粲然。
“我喜欢数学,很喜欢很喜欢!”
那年我做完了全套的必刷题,又做完了全套的小题狂练,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我和数学的关系也情好日密起来,它成了我的青春,也陪我走过了年少。也许你不会相信,可是在那样单薄的青春里,数学似乎是我唯一真实可信的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加亲切。
“我不喜欢交际,我只喜欢数学。”
“那我呢?”他偏过头。
“也喜欢你啊!你相信吗?”我看着他,笑容竟有些不能察觉的苦涩。
“那你帮我去接杯水吧!”
“滚!”
所有的数学题都是可以抽象到实际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是一个函数,人之相与,就是函数的交集。我们走在一个大的立体几何里,而这个立体几何也是能求导的。我把日记本写得密密麻麻,一半关于数学,一半关于理化。
数学和物理也是可以转化的,数学的微积分就是搭建数学物理的桥梁,物理的加速度与速度的关系就可以以之类比。我拿起笔又放下,这张答卷,会令人满意吗?
后来的那个夏天,我将满18岁的那个夏天,我收到了南大的通知书!
那是至今为止,他最后一次来见我。他笑着说:“考得好啊!哎,可你是有多喜欢数学啊?”
“数学? 像度过青春那般美好,像缅怀青春那边惨淡。”
“可你数学考得确实不错啊,皇天不负有心人呀!”
“嗯,挺好的啊,是挺好的啊,我很喜欢数学啊,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知道吗,我回忆我的青春,所有的美好,都是在学习上的,所有的美好,都是在数学上的。”
“嗯,我想也是的,这挺好的。”他还是笑着,笑得云淡风轻。
“嗯,挺好的。”
那天,我们背道分开了。我幻想着他离开的背影,从包里取了一本数学资料出来,我摩挲着书页在心底默念:我的青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