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电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人难以忘怀的文化记忆。那时候,由于文娱活动相对贫乏,看露天电影就成为我们小伙伴最为期盼的文娱盛宴。长大参军后,我成为一名让许多战友羡慕的电影放映员,为基层连队和驻地群众放露天电影一度成为我所钟爱的一份职业。那热闹纷繁的露天电影场景,至今难以忘怀。
我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差不多每周都会有露天电影,偶尔遇到雨雪天气,也会在军人俱乐部大礼堂里放电影。每天放学后,小伙伴们都会到电影组打听有无放电影的消息。一经确认电影放映信息,小伙伴们便当起义务通讯员,不仅在部队大院里传播放电影的消息,还有不少小伙伴跑到部队大院以外,向要好的同学去“发布”露天电影消息,然后回家搬来小板凳甚至找一些砖头瓦块到大操场去占地方。
部队放映的电影,内容大多是以我们小伙伴最喜欢的“战斗故事片”为主。后来许多影片禁演,除了《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俗称“老三战”的“军教片”以及《英雄儿女》《平原游击队》《铁道卫士》等老影片外,再就是“样板戏”之类的片子。
每当银幕上打出“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字幕时,那激扬的男中音朗诵声便响彻夜空。《新闻简报》某年某某号,是那个年代露天电影必须的节目,偶尔也会放映社会主义兄弟国家的电影。像越南的《回故乡之路》《森林之火》,朝鲜电影最多,像《战友》《卖花姑娘》《看不见的战线》《原形毕露》《摘苹果的时候》《南江村的妇女》等等,还有阿尔巴尼亚的《宁死不屈》《广阔的地平线》,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等译制片。当然了,最为经典的译制片当属前苏联影片《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1918》。虽然中苏关系已经恶化,但反映伟大导师革命生涯的电影还是要放的。相信中国观众心目中列宁的形象基本上是来自这两部影片。列宁卫士瓦西里的经典台词:“粮食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留传至今,以致有的熟悉这台词的人竟然不知其出处。
因为特殊的年代,国产故事片一度基本停产,当年人们调侃银幕上的镜头说:“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哭哭笑笑,阿尔巴尼亚电影搂搂抱抱,中国电影新闻简报。”后来传说周总理批评文化电影部门说:我们只是放映新闻简报,我都成电影明星了。这才陆续拍摄上映了《金光大道》《艳阳天》《火红的年代》《青松岭》等,hai翻拍了《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等老影片。随着王心刚主演的《侦察兵》,张连文主演的《创业》等一批受欢迎的影片上映,一大批曾经被禁演老电影陆续恢复上映。
1978年12月,我参军入伍,成为一名空军高炮部队的电影放映员。刚穿上军装不久,便随着大部队来到广西宁明前线,参加了自卫还击作战。经过在师部电影队十几天的专业培训,我们这些新入伍的放映员便在老放映员的带领下,开始为部队放露天电影了。
为了配合部队战前教育动员工作,几乎每天晚上都有电影放映任务,像《英雄儿女》《上甘岭》《打击侵略者》等影片是部队必看的电影。因为是野战条件下放电影,部队为我们电影组配发了56式冲锋枪,放映电源由我们自己携带的移动式发动发电机解决。
除了到各连队高炮阵地为我们部队放电影,有时候也为地方群众安排专场慰问电影。印象最深的,是战后到宁明县化肥厂为他们厂“82”迫击炮民兵连放映慰问专场,民兵连支前工作成绩突出,而且他们的迫击炮在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被广西前线指挥部荣记集体二等功。
1979年5月,我所在的空军高炮十九师圆满完成了参战任务,齐装满员返回部队的大本营武汉三镇,继续执行要地防空战备值勤任务。确切地说,就是要保证武汉长江大桥空域的安全,确保京广铁路大动脉畅通。
根据战备值勤任务的需要,我们团各炮连阵地分散在武昌方圆近百里的各个山头高地上。那时候,军营生活的枯燥、文化生活的贫乏,基层连队的战友们盼望每周能看一场露天电影,像盼望过节一样。有位老连长调侃说出了战土们的心愿:“连队改善伙食吃大包子就像过小年,如果吃大包子再加场电影,那就是过大年了。”为了最大限度的满足战友的愿望,我们电影组每天晚上都要到基层连队去放露天电影。
由于常年野外放映,放映环境复杂多变,因为电源、机器设备以及放映员的技术水平等原因,在放映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无声”、“无影”、“停电”等“断片”的故障。有时故障排除不及时,停机时间长了,观众也偶尔给我们一点掌声“鼓励”。那是放映员最尴尬难堪的时刻。
那个时候的露天电影,最热闹当属每周一次在团部机关放露天电影了。大操场上,每当我们拿着银幕绳子在高高的银幕架子前,在众人的围观下,甩绳子挂银幕,那情形,俨然像看明星在演出。部队住地周边的老百姓青少年会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团部演电影了。”当有人回应:“演么式电影?”他们会高声报出当晚要放映的电影名字。
为了便于维护好放映秩序,我们在大操场正中放映机位前,用白油漆划出一个大大的方格,是部队观映区,方格外一米再划出一条白线,是群众观映区。
当夜幕降临之时,我们早早地打开扩音机电唱机,播放我们从汉口买来的最新歌曲唱片。等部队列队入场后,影片放映前,我们会先放映自己制作的反映连队训练、生活的幻灯片,有时放几张宣传口号式的字幕幻灯片,这时候全场会安静下来,专注地等着电影开演。电影开演后,观众的情绪会随着影片情节的变化发出阵阵感叹、掌声。甚至会有一些孩子向银幕上出现的反派人物扔土块泥巴之类的东西。他们解气了,害的我们第二天要费大力气将银幕送到市区专洗店洗银幕。
那个时候,新上映的特别是受部队战士欢迎的影片少,有些老影片反复放映,偶尔有新影片放映期又短,我们也会与兄弟部队 “跑片子”,就是等兄弟部队电影开演后,我们有一名放映员在现场将他们放过影片迅速完成倒片,再交给等候的摩托车驾驶员送到我们部队放映场放映,两小时时长的影片跑两三次便完毕。有时为了让所有连队都能看到大家喜爱的电影,我们也会采取将连队餐厅窗子用战士们的雨衣遮挡起来白天加场的形式放映。宽银幕电影《少林寺》当时十分受欢迎,我们去军区文化工作站借来宽银幕放映镜头,以每天三场的频率,四天的时间,让所有放映点的战友都看到了他们喜爱的电影。
四年的放映工作,八百多场次的露天放映经历,在我人生历程中写下了难忘的记忆,也让我深深爱上这份工作,以至复员后仍然把从事电影放映工作作为自己的理想,并到电影公司参加了应聘技术考试。虽然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最终从事了金融工作,但是看电影写影评始终是我的业余爱好。记得有一年,《金融文坛》闫星华主编创作的金融题材的故事片《良心》在淄博公映。公映前,市文化局和电影公司组织各金融单位负责同志专场观影,我应邀为《淄博声屏报》撰写了影评《沉重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