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开学第一周,九月份天气还很热,怕馍带多了坏掉,就只带了三天的。周三的时候,和我一个村的同学小维的父亲给我和小维捎来了后三天的口粮。我坐在宿舍的床上,打开袋子,看到母亲精心烙制的油锅盔(一种油饼),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四五片,布袋子眼看都要见底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油锅盔。吃着吃着,眼泪就忍不住滚滚而下。想家,想妈,想妈做的饭,想自己对开始不久的高中生活的不适应,真是五味杂陈。
学校里有食堂,刚去的时候不熟悉,拘拘束束,畏畏缩缩的,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宿舍吃馍。也有菜。别的菜都不能久放,唯一能吃上好几天的是咸菜。妈妈把咸菜疙瘩切成细细的丝,放上辣椒面儿,泼上一大勺煎熟的菜籽油,窜香窜香的!——这是为了让我吃好,妈妈能尽的最大的力量了。用空罐头瓶子,压得瓷瓷实实地装满一瓶,就成了我吃馍就的菜。
后来,天天吃馍也受不了,就从家里驮几十斤小麦去学校食堂换成粮票,前三天吃家里带的馍,后三天就去食堂买饭吃。早上买一碗稀粥和几个馒头。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稀粥,总共吃不着几筷子米。馒头倒好,不像《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他们学校的?狗殖膳费欠侨龅燃丁N颐鞘程枚匝皇油剩分挥幸恢郑沙浦?“亚非杂交”。而且蒸得特别松软,看似一个大馒头,用手一捏,五个手指头就陷进绵软的坑里去了。真是佩服食堂师傅的手艺,把中式的馒头做出了西洋面包的质感。这样的馒头,让我食欲大开,一顿饭就可以吃掉三四个,还要再灌进去一碗稀粥填补缝隙。
我和另外两个要好的同学——小维和小妮分工合作,小妮打热水,我买粥,小维买馒头。小维跟食堂师傅说买十二个馒头,旁边的男生都笑她:“一个女生,吃这么多!”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她红着脸端着十二个馒头一路跑回来,跟我们严重抗议要换工种,再也不去买馒头了。没办法,只好换成脸皮比较厚的小妮去。
中午有炒菜和面条。炒菜如果放到现在,绝对算得上是“生态菜”。先用清水煮过,再放点油花星子,健康不油腻。面条也是用纯正的小麦面粉做的,因为还透着时下流行的小麦色。在家白米白面吃惯了,看到这种颜色的面也挺稀奇。问一位蹲在锅台上用一把大如铁锹的铲子正在搅动面条的师傅,这面条咋是这颜色?我们交给食堂的可都是好麦子啊!师傅脸上透出诡秘的笑,回答得隐隐约约,含含糊糊。大概、可能的意思是好麦子被掉了包。不能确证,姑妄听之。
有一个新开的食堂供应炒面条,辣子放得红红的,刺激得我们直咽口水。同学们一人端一个大洋瓷碗排起了长队。有一次,我和阿维去买炒面,等了半天,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见自己的碗出来。我俩趴在窗口,使劲盯着,又传出来了两个碗,看着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算了,就它吧。我们一人端了一碗回了宿舍。随着碗里的面越来越少,碗底渐渐露了出来。这下彻底看清了,这不是自己的碗!心里好膈应啊!但是也没有办法,就只有这一个碗,洗一洗、烫一烫,接着用吧。
不过这拿岔的碗还是不如自己原来的好。没用多久,小维的那只碗的碗底就漏了。一天中午,我去买菜,买了两碗,一只手端着一碗菜往回走。没走出两步,突然,小维的那只碗底部哗哗哗地向下流菜汤,跟下大雨似的。我赶紧身子往后一弯,伸直胳膊,防止菜汤流我身上。师傅今天这菜炒得真是好啊,汤汤水水的!我窘迫急了,路上、饭场上,全是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啊!我也不敢四下张望,低着头,硬着头皮,保持弯腰、伸直胳膊的姿势,一路小跑着逃回宿舍。给小维和小妮描述刚才的窘境,她俩笑得前仰后合。吃完饭去教室,刚坐下,一个男同学就嘻嘻笑着过来了:“刚才很精彩呀!”“啊,你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哈哈哈……”当时觉得真是丢死人了!
除了吃,住的也很有特色。有几十个人一排的大通铺,也有六七个人一排的小通铺。我和好友比较幸运,住在了我们称之为“雅间”的小通铺宿舍。四五米宽的床板上,平躺着正好躺下七个人。我左边挨着小维,右边挨着小妮。正常的单人褥子铺不下,我们三个人就把三条褥子掺和着铺在床板上,但很快就会蹬乱,隔几日就得大动干戈地重铺一次。全宿舍的人笑着看我们三个呼哧呼哧地边喘边铺褥子。冬天天冷,我还会和小妮合被子。两个人盖两层被子,(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我还是觉着冷。就紧紧地把自己的背贴在小妮的背上取暖。后来开玩笑,我会说:我这三年是在小妮的背上度过的啊。
高中三年,就在这样的戏闹中过去了。苦吗?苦!但当时却不觉得,青葱年少的我们自有我们的快乐!
那篇文章的作者在最后写到:“生命的底色里,也因此增了韧,淬了刚。从此,无惧风雨。”但是,我却感觉自己越来越娇气了,受不得冷,受不了热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如果让我再去过这样的生活,是万万不会去的了。可能当时历练得还不够充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