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一样,不善言辞。或许熟悉我的人肯定会反驳我,这个词绝对不能用在我身上,但对我和父亲的关系而言,只有这个词最贴切。
打我记事儿起,最多的印象是跟奶奶生活在老家的深宅大院里的。爷爷那时候正是病重时,那张大床除了墙角那方属于我的一个小角落之外,另一半是留给大伯、父亲、三叔、姑姑们轮流伺候爷爷时休息的。一周见到父亲的时间很短,有时还得好几天才能见到一次!小小年纪的孩子,对父爱并没有太多的理解。
直到上小学,我才回了自己家。家里大大的院子,高高的桐树,虽然只有三间平房一间厨房,但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却是其乐融融的!家里有一个立柜,总是被锁着。我知道那里面藏着父亲出差回来时给我买的一整箱的春都火腿肠。母亲告诉我说,父亲是在广州、陕西卖苹果的,挣钱还可以,就是不能常年在家里。我的小首饰盒里,还有父亲逢年过节回来时给我买的项链——那些小宝贝曾是我童年的挚爱。可是后来,因为四年级搬新家,那些破旧的东西丢的丢,扔的扔,全都不见了踪影。一个不常在家的父亲,能给孩子带来的,无非就是这些吃的和玩的了吧!
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外面的生意不好做了,父亲就开始一直在家了。家里最大件的东西就是一辆四轮拖拉机,母亲说那是父亲拉土挣钱的车。可不知怎么的,后来就变成小型的手扶拖拉机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开始干建筑了,也就是农村说的盖房子。从那以后,父亲就已经是常年在家了。
依稀记得幼儿园时,也是在老家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的就发高烧了。烧得浑身酸软,迷迷糊糊中,就感觉在父亲宽厚温暖的背上趴着,虽然父亲其实很瘦很瘦。那条从老家到我们家的漫长的路,父亲走得很急很急。
父亲的爱好之一便是打麻将。那时候只要妈妈不带我,便会把我交给父亲。我像个小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父亲身后,坐在麻将桌旁边。哭了闹了,父亲便会头也不回的塞给我一块钱,“给,买火腿肠去吧!”我便屁颠屁颠的拿着钱离开了。买回火腿后,我就会乖乖的继续坐着观战。
离家不远的路口,有两棵参天大桐树,夏夜吃过饭后,邻里邻居的好多人都会到那里乘凉。我仍然是跟在父亲身后,谁逗我了,我也不怕,小嘴撅着跟人家吵架,颇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父亲第一次打我是爷爷过三周纪念日时,我哭着闹着非问他要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交不合理的教育附加费。父亲对我的哭声终于怒不可遏了,啪啪到我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扔给我200块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父亲那么严厉!
小学几年里,我也在父亲怀里撒过娇,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敢直视父亲的双眼了,我觉得那里写满了严肃。二哥比我大四岁,初三那年哭闹着不上学,父亲拿着笤帚狠狠的打了他一顿,我哭着去拦父亲,却被父亲无情地甩在了一边,还挨了训斥。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的笑容和慈爱是被生活的艰辛吞噬了。
我不是个成绩特别优秀的孩子,但每次考试总也是排名靠前的。但升入初中后,我的成绩便开始一落千丈。可能,与家里的代沟也就是在那时候越来越深的吧!初三临近中考,发了一星期的低烧,父亲每天下工后骑摩托车去学校接我回家打针,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的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叛逆期的孩子总归是只顾着自己的,所以我的中考彻底失败了。
高中三年在家的时间少,与父亲的沟通更是少之又少。只不过我一直都清楚,他盼望着我能考上一所像样的大学。终于,高考结束。我很庆幸我考上了大学,顺利录取后便开始了三年的大学生活。
时间那么快,大学三年里,我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的恋家。父亲的短信,他的电话,过年时说的话……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那时候,我时常想念父亲母亲,想念家的温暖,哪怕我们见了面都是坐着一言不发的。临近毕业时,家里出了点事,就在那段时间,我感觉到我头上的天塌了。所有的事都挤在了一起,让我在一瞬间逼迫自己长大,要回报父母回报家里了。
我很幸运,专升本考上,特岗也考上,我毅然放弃升学,回到家里开始工作。父亲脸上的笑容似乎又多了,我知道,他不用再为女儿的事情发愁了。
工作后,陆续开始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母亲每次当着父亲面说起,父亲便会满脸的不高兴,嘴上一直说我还小。其实,我知道,父亲舍不得我!
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不是个合格的小棉袄,但我从来没有忘了父亲为我付出的一切。哪怕他是那样的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哪怕他是俗话称的“哏头青”,哪怕他大多时候都很固执,哪怕无数次我被他噎的默默流泪…可我知道,他的沉默,是独一无二的无声的爱。
去年有段时间, 家里要盖房,父亲在焦虑的两个月里说了太多心里话,虽然那些话并不是亲口对我讲的,虽然我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但我仍然听到了父亲话里对我的不舍和牵挂。
闺女大了,总是要给人家的。养了26年了,也够了。真是人家过年再来说结婚的事,就让她结婚吧!只有一点,这闺女太憨了,以后吃苦的时候肯定很多!(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这是母亲口中的转达。
我着急想结婚,却不知道父亲不是非要挡我的路,而是舍不得我吃苦受累,害怕我以后的日子过不好。那一刻,我的心里酸涩极了。
都说父母亲是天底下最无私的人,没有之一。一点都没错。在我27岁,即将要嫁人的年纪,我真实感受到了他们虽平凡普通却弥足珍贵的爱。
我清楚,不久的将来我会嫁人,但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心里会一直惦记着我伟大的父亲——那个总是沉默寡语,不善言谈,在我心里却一直是伟岸形象的父亲。
想把父亲写的再详细些,却早已经泪眼朦胧。我爱你们!我只要你们平安,健康,能陪着我走下一个,下下一个27年!我就知足了!
我知道,再多的文字都无法淋漓尽致地将内心的那份爱那份情真切的表达出来,但我明白: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却总有我长大,您变老的一天。原谅女儿没办法亲口告诉您这些话,应该是遗传了您吧!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严厉而又慈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