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会在单位的楼梯口再次遇到曲。
那时我正好出去,他上楼,我下楼,不早不晚,正好在楼梯口与他擦肩,立时愕然,几秒钟,我的脑子里已经过了整个故事的起承转合,思绪在无奈结尾时戛然而止,我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多年不见你变白了,真是坐办公室不一样啊!”
他仍一如当年的幽默与睿智。
毕业后的那年夏天,家人托亲戚在县城里给我找了份临时工,在公路局的施工地上做放线员,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工地上来回奔跑,定点、放线、撒上白灰,然后,灰头土脸地蹲在树底下与施工人员一起吃工地的大锅饭,午休睡在临时搭建的塑料棚里,十几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土腥味、汗臭味交织在一起,短暂的休息后继续重复着上午的工作直到太阳落下,便站在路边挥舞着小红帽搭乘偶尔能停下来的施工车队的顺风车回家。
每晚疲惫不堪地回到哥哥家的二楼,面对灰白色的墙壁,握着一个早已没电的播放器装腔作势地听着音乐,狠狠地往嘴里塞着包子。那是一种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失落和绝望。
就在我人生的最低谷时遇到了曲。
那天一如往常,我站在路边挥手搭车回家,他的工程车漫不经心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打开车门的瞬间,我听到了CD里的音乐缓缓流出,正播放着田震的《野花》“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我就像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这首歌也是我喜欢的,我完全沉浸在歌曲中。可能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吧,他扭头看了看我,嘴角稍微上扬,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喜欢这首歌吗?”“嗯,田震的歌曲,我都喜欢。”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说:“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那你觉得我是哪里的?”
“听着像赵本山的口音,东北的吧?”
“嗯,我就是东北的。”
“好,以后我就叫你‘小东北’吧。”我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一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些话题,关于田震、韩红、腾格尔……一些实力派的歌手。我每说到一个歌手,他都会唱一句有代表性的歌曲,然后大笑不止,这种轻松的氛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临下车时他说:“以后上班你在路边等我,我上班时就在这里接你吧。”我笑了笑点头示意。
自此,我就经常搭乘他的车上下班,有时候还能和他在一起蹭顿饭,一时兴起,他还会拉着我去就近的山野间感受大自然,一路上开着车窗清风扑面,CD里播放着一些岁月里的老歌,他跟着音乐哼着,对我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带你去山上听松涛吧,也算没白来。”我兴奋地说:“好啊!”
那一年的城市还没有雾霾,夜色清透如水,头顶是流离的星空。我们彼此倚靠着坐在山脚下的草地上,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安静地只听见那阵阵的松涛声,以至于多年后耳畔总会想起那晚松涛的呼啸声。
他喜欢哼着歌曲开车,每次笑都是微微扬起右边的嘴角,故作一副玩世不恭之态,因为看过太多遍,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偏执地记住了关于他的那些细节。
有一次我与他开玩笑,说他长的像影星孙红雷,他故作震惊嘴巴张成O型。“真的吗?我觉得我比他帅多了,哈哈!”然后,伸出一只手将头发向后一抹,做出一副明星状,那个样子逗得我笑出了一整套长镜头。
我常在心里窃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把一些根本没逻辑的话当成大道理讲出来,而且听起来还深信不疑。也就是认识他的那段日子,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爱尔兰咖啡,直到现在我只喝过一次,是他带着我去的。有次下班他狡黠地对我说:“小东北,走,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一间不大的咖啡屋,蒙胧的烛光,悠扬的《回家》萨克斯曲,空气中飘着诱人的咖啡香味,散发出典雅复古的气息。我们选了一处靠近窗户的位置,就那样面对面坐着,很近,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谁都没有出声。我用勺子一圈圈地搅拌着咖啡,似乎感觉到他射过来炙热的眼神,我有意避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调酒师那帅气的调酒动作。片刻,他撕开方糖的包装纸,“啪!”方糖掉入了咖啡,溅起的咖啡打破了瞬间的宁静,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喝吧,爱尔兰咖啡,很贵的。”他诡异地朝我笑笑,我抿着嘴回应他一个微笑,随后又尴尬地把头扭向了一边。“记住,不要随意和男人进咖啡屋,除非他是想娶你的那个人。”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一边认真地对我说着。我一仰头饮尽杯中咖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