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离家很久的人来说,在异地的大冬天里感受到寒冷,就很容易想到自己故乡的冬天。
我是一个离家很久的人,或许是我太过想念家的缘故,所以,一入冬我就想到了故乡的冬天。
故乡的冬天是天水的冬天,在天水的冬天里我走过了十八个年头,这十八个年头里的每个冬天,都无一例外地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像。
天水的冬天,于我而言是可爱的。大冬天里,雪还没有来,就先刮起了北风,北风在这个小城里就显得并不那么的肆虐,因为有山的环绕,北风就吹得像爱人的鼻息一样,那么柔和,那么轻微。我时常置身于这样的北风中,感受那柔和拂过我的脸庞,那轻微触过我的发梢。
我最喜欢天水冬天里的下雪天了。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城里,天地那么的安静,在漆黑的夜空中雪花轻飘飘落下来,人们还在睡梦中,尚不知天地已经一片雪白。雪花儿飘飘然飘了一整夜,覆盖了山,覆盖了地,覆盖了房子,覆盖了树,所有的一切都被盖上了一片雪白。第二天人们吱呀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大片白茫茫晃了眼,他们揉揉眼,哦,原来昨夜下雪了。这时,所有的房门都吱呀开来,所有的人都晃了眼,之后,一个小孩率先喊了起来:“噢,下雪啦!”然后整个小城就开始沸腾了。
最先开始的是小狗和小孩子在雪地里纵情狂奔,奔到村庄外面,奔到田野里,奔到大马路上,奔到小河边,奔到山脚下,奔到这儿,奔到那儿,奔到这头,奔到那头。第一个奔出去的是一条小花狗,小花狗奔出的路径弯弯曲曲,这样,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就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梅花印,梅花印并没有保留多长时间就被后面追小花狗的小男生的脚印所覆盖,之后,小男生的脚印就会被更多的脚印所覆盖。在一个很大的脚印上留下了五个不同花纹的脚印,这就说明,在这个地方奔过去已有五个人了。
奔过了,奔够了,接下来就是打雪仗、堆雪人。当然,大人们是不参与这两种活动的,他们聚在一起谈论昨夜下的雪还是很厚的嘛,瑞雪兆丰年,看来接下来的一年是个好年啊!此刻,王婶家的小子和李叔家的姑娘正在村道里打雪仗,打得乐此不彼;王妈家的小三和张爸家的老大老二在田野里互相叫嚣着,你打我我打你,雪球乱飞,喊叫不止,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没有参与进去的小孩子就在自家院子里堆雪人,供他们可用的工具有铁铲、扫帚、木棍、箩筐,这四样足可以堆出一个很高大很好看的雪人,隔壁邻居家的潘小子总会堆出一些有趣的雪人,辣椒当鼻子,红枣当眼睛,橘子当嘴巴,扫帚当双臂,布条当围巾,而围巾的颜色又可以随时变幻,最有趣的是在雪人头部戴上一顶蓝色前进帽,这样就特别滑稽可笑。这种滑稽相可以保持一整天,第二天在小半天里雪人就会被太阳融化掉。
对于我来说,我既不打雪仗也不堆雪人,而是联合一帮“狐朋狗友”到山坡上滑雪。我们的滑雪跟那种站立在地上靠棍支撑着滑的不同,我们是坐着滑雪。坐着滑雪的工具只需一个塑料袋,地形要选在一个有一定坡度的地方,只要将塑料袋往屁股底下一垫,就可以尽情地一滑到底,不过,这样滑雪对屁股是一种考验,屁股不光要承受地上的寒冷,还要承受摩擦所带来的疼痛,但那一滑到底的速度和快感早就盖过了寒冷和疼痛,所以坐着滑雪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奇妙的事情,还有我的哈气让雪发生崩塌的那一刻。我家院中有一颗梨树,雪落在枝丫上面厚厚的一层,我站在梨树下对着枝丫上的雪轻轻地哈上一口气,那撮雪就往里缩小一圈,我再哈,雪就再缩小一圈,直到整撮雪被我的哈气所融化,这样我觉得不够有趣,于是我就对着枝丫底部哈气,只要哈上两口,被我哈的那整撮雪就会像雪山崩塌一样四散开来。这样,我就在一小撮雪上看到了一整座雪山的崩塌,特别有趣。
雪后的阳光也是最喜人的,暖暖地温温地照着整个大地。这个时候,最欢喜的莫过于老人们了,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在墙根下,在垛草边,将他们的整个身子都交给暖暖的阳光,他们在阴冷里待得太久了,急需要一种温暖来将他们周身的寒冷化解。他们眯着眼双手插在衣袖里,靠着墙根,一句话都不说,感受着阳光爬上他们的脸庞,沁入到他们的骨髓。他们晒够了,就支起棋盘来杀上三四盘,两个人“厮杀”,却有一堆人指点,你上马,我进炮,你出車,我出士,就这样在空旷的天地间你来我往。女人们在雪后的阳光下也有一番喜人的状况,她们也是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某一个女人的家里,坐在院子中央的阳光下,你织着毛衣,我做着鞋,你说张家的事,我说李家的事,你一言我一言,窃窃私语,说不完的话儿。这般的轻闲时光,在一整年的忙碌中很少有,所以这个时候是女人们最喜乐的时候,女人们一喜乐,整个家就跟着喜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