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年是暖冬,雪不大,水泥地上斑斑驳驳的水迹依稀可见,墙角处尚有些许残雪。
梅子打开门,刺骨的冷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双手对着嘴哈气,搓手,试图制造少许的暖,好让自己快速适应这短暂的寒冷。“咦,梅花开啦!”梅子兴奋地叫出声,绽放的花儿粉嫩的艳,花瓣上的雪片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色的光。梅子拿出手机,她想留住这一刻,昙花一现般的瞬间。这世间,有太多太多值得感动到流泪的美好!
梅子来到灶房,生火,准备着一家四口人的早饭。灶堂里的火很旺,映着她那张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着红光。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时日不多,只想,只想尽力为他们爷仨多做,再多做几顿可口的饭菜!
时间的履历表终于逼着泪水顷刻而下,溃不成军。
皖北的秋后一片凄凉,枯草在结它的种子,花生,玉米颗粒归仓,小麦也已播种到田里,老公强子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梅子在家带着一双儿女上学,空闲时在镇上做些零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强子离家有一个月了,梅子感觉到身体略有不适,痣疮疼痛难忍,便血,便脓,排出来的东西如鱼肠子一般,一块一块地掉落。“等强子回来得去手术。”梅子默默地念叨。
天蒙蒙亮,强子和梅子便早早的从家里出发,等车去县城检查病情。挂号,检查,抽血,化验。…难捱的两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检查结果出来了,肠癌,若不立即手术,怕是没命了。噩耗传来,晴天霹雳,梅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怔怔地望着身边的老公,强子拿着香烟的手举到半空,“不可能,一定是误诊。”扔掉香烟,快步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俩人没有急着回家,在田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今年干冬,特别地冷,梅子把双手插进袖口,缩着头,任泪水肆意地流。“我不手术,小敏和冬儿还要上学。”梅子泣不成声。“别想那么多,摔锅卖钱也要给你治。”强子狠狠地说,泪湿眼眶。这个中年男人深深地知道,此时的泪水是吓出来的,更是愁出来的。
女人是水做,梅子不敢哭,在孩子面前更无法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快过年了,这个女人,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真正地做自己,大声哭泣,渲泄,不需要再假装坚强,让噩梦承担诉说一切的责任。人,在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往往首先想到父母双亲,尽管他们已朽老矣,但依然是儿女的精神依靠。梅子想起年迈的双亲,想起原生的家庭,想起小时候,想起母亲的指尖埋在她的双鬓时,她紧紧地,紧紧地拉住母亲的衣襟。啊,岁月的长河不也一样无情,让记忆也一样褪色,找不到往昔的美好!
手术的痛苦可想而知,梅子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目光呆滞茫然。强子每天给她洗脸,梳头,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太多,如今却摊上这病,心痛,愧对啊!
每月一星期的化疗,梅子生不如死,头晕,恶心,四肢无力,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光鲜亮丽的容颜早已消逝殆尽,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残忍得一塌糊涂!
昂贵的医药费用让强子心力交瘁,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也一度地痛哭起来,孩子还小,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但他要勇敢地撑起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命运多舛的人生,他不能倒下,因为身后空无一人,自己是妻子的精神寄托,孩子幸福的天堂。
岁月的流逝漫长而又极速,匆匆滑去的都是最美好的时光。时间是一道轮转,寒来暑往,兜兜转转,却在不经意见磨平了棱角。转眼又到了麦子收获的季节,金黄的麦浪在夏风的吹拂下摇摆,绿树成荫,花儿肆意地绽放,尽显她的妩媚动人,勤劳的人们忙碌着,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梅子打开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久违的快乐。无论深夜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白天依旧是阳光肆意,车水马龙。
第二天,金黄的麦茬地里多了一座新坟,是梅子的,坟茔上插了几株腊梅枝,枯黄,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