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布谷鸟的鸣叫一次次在头顶掠过,留下长长的尾音。
老田头坐在麦地边被搅得一阵阵心烦,他拾起一个土疙瘩使劲朝布谷鸟的方向扔去,“呱……”麦地中间的野鸡被惊起扑楞着翅膀惨烈地鸣叫着飞向了远处。眼看着收麦了他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吧嗒,吧嗒”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子泛着白亮亮的光,在微风中有气无力的摆动着,没有成熟的金黄也没有即将收割的丰硕,麦芒也软绵绵的失去了往日的尖锐。
老田头折了几个麦穗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搓了搓,轻轻吹去了麦壳,手心上的麦粒瘦得让人心疼,他一口吞进了嘴里用残缺不全的牙齿细细地咀嚼着,两个麦壳沾在了花白的胡须上。他自言自语道:“哪里有面气?满嘴都是麸皮的味道。”
从在豆茬地里播下一粒粒种子开始他就把收获的希望也跟着埋下,他计划着这些麦子留过吃用再卖上几千块钱给儿子减轻些负担,孙子上学一年花不少钱都得靠他在外面打零工赚。本来风调雨顺丰收在即,谁想长势良好的麦子闹了虫疫,眼睁睁地看着庄稼一天天被侵蚀被风干,比割他的肉都难受。这七八亩地他施肥,锄草,天天弯着腰和锄之不去,拔之不完的燕麦做斗争,洒下的汗水数也数不清。他曾记恨满地的燕麦,为什么种了一辈子庄稼都弄不明白到底是谁撒下这以假乱真的种子?非要跟小麦去平分秋色。
如今都不重要了,包括种地钱,化肥钱,还有花费的功夫都归于零,老田头混浊的双眼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二十年前他扶着犁套着老牛耕种的一亩亩田地长出的麦子他睡着都能笑醒,麦杆粗壮,颗粒饱满,个个麦穗沉甸甸的无法收敛溢出的丰收,颗颗包裹着给儿子娶媳妇的钱。
割麦的刀片他磨了又磨,在大拇指上试了又试,直到确定可以锋利的割倒沟棱的一亩多田。
“咔嚓,咔嚓”天刚麻麻亮割麦的声音就响彻了沟棱的上空,他跟儿子挥舞着镰刀不时用赤露的胳膊抹去额头的汗水,赶吃饭他们已经把割倒的麦子都捆好了。(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忽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天一下子黑呼呼的。
“日它咧,雨要来。”老田头放下碗,脸都变了颜色。“达,我拉麦去。”老田头的儿子起身把碗和馍在地上一放,拉起架子车就跑。“柱子,不敢去,马上是大雨。”桂英急了。老田头拎起草帽也追了上去……
父子俩先把捆好的麦装了一架子车,再把地里的麦捆都集成堆,一滴大大的雨点落在了柱子的脊背上。“赶紧回,达。”柱子把架子车上的背绳在肩上一挎拉起车就走。
雨点越来越大,开始电闪雷鸣,雨点变成了一条线从天空泼了下来,柱子的眼前遮上了雨帘子。
脚下的路变得又粘又滑,他的体力渐渐不支,老田头后面使劲地推着,草帽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雨水顺着皱纹流淌着。
“娃,咱避雨走,架子车放这。”老田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说。“达,你包管……你先走。”柱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继续使劲拉着架子车。桂英扶着门框,焦急地望着门外带着哭腔不住地祈祷着:“老天爷,不要再下咧,求求你!……”
父子俩终于把麦拉回了场里,都跟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桂英一边在柜子里找衣服一边哭着说:“你爷父俩是瓜了吗?命没有麦值钱吗?淋出个麻达我咋活啊?”
太阳出来了,天边挂上了一道彩虹,场上几滩积水映出缤纷的色彩,架子车上的麦梱还在滴着水……
“算黄——算割——”布谷鸟飞过头顶打断了他的思绪,老田头回过神来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烟灰和尘土,他背着双手蜷着被岁月压弯的脊梁,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的朝家走去,夕阳给他的背影罩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