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年,听人提及去赏油菜花,我才想起有好多年没留意这生命之花了。或许是有意忘却吧。
每年开春,老屋前小池边那丘旱地,在父亲的锄下,变得细腻匀称又服贴。我看着那一垄一垄,如父亲的皱纹,微弯而隆起。
蛙鸣时节,父亲悉心照料的那丘旱地被黄灿灿挤满了,耀人眼。
当山鸡扑腾,布谷鸟穿透云空时,地里的黄已是娘灶台上的喷香,继而为我书包中的营养。
小时候,蜡笔作画,最爱画油菜花,蜡笔盒中的那根黄色常最先涂完。
画一幅油菜花,递于父亲前,问:“画得像不像?”
父亲微笑着仔细端详:“不太像。”
因为那黄已融入父亲的生命,父亲的评价肯定恰当。我猜想,父亲若会作画,对那黄,一定把握得丝丝入扣。可惜,如今,我还是画不出那种无法言说深浅得当的黄。
娘问:“油菜花开了吧?”
“娘,您连季节都忘了,早开了。”
“屋前那丘旱地谁种么?”
“已经荒了吧。”
“哦,荒了十三年了。”
“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父亲不是走了十三年吗?”
我才醒悟,娘每年都问油菜花开,不是忘了季节,也不是想起那丘旱地,而是惦记种出那一丘黄的人。
平生对两种色彩刻骨铭心。看了《红楼梦》,对粉红有种失意而悲怆的伤痕,作文时,常赋予粉红种种残缺而怜惜。可远不及心中的那一丘黄,那黄,开在我的骨髓,悲伤而厚重得任何时候都不愿忆起。
朋友约我去看无垠的花黄。想过,无非是暖阳高照,春风拂心,身处花黄,拍几张生活照传QQ相册,记录春天,定格青春。可是,无论多高的像素,怎样的快门,都拍不到坐田埂上抽旱烟的人,也无法特写那张慈祥而皱纹微弯的脸。
徒添忧思,还是不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