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刚停稳在学校门口,她就一把扯过书包,“砰”的一声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那一刻,我大为光火,甚至有摇下车窗吼她一声的冲动。
但马上就涌上一股深深的沮丧和失落。
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女儿,我的那个前世小情人。
故事还得从昨天早上说起。
学校要组织春游,一家人在“应该给她多少零花钱”的问题上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奶奶说老师发短信了,孩子才上一年级,缺乏自制力,肯定是带多少花多少,所以就少带点吧,30元足够了。妈妈说30元太少了吧,景区东西都很贵,不够买什么的,再说如果她的同学都带了很多钱,她会不会感到委屈啊?还是稍微多带点,70元吧。最后我一如既往的发挥了“平衡”的角色:“那就带50”。
然后她一本正经的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你,太狠了。”
一家人都被她逗笑了。
我感觉这个事情是需要说道说道的。
于是我沉下脸把她叫到我身边,同时也向奶奶和妈妈都使了眼色,示意她们不要因“不忍心”而护着她。
我从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权利义务说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明白我对她的授权额度和范围,进而让她清楚哪些事情是她有权限做主,而哪些事情是她必须要请示家长。
妈妈很及时的顶了我一把:“你这次私自向别人借钱,事先并没有经过我们同意。这次20,下次有可能是200,2000,那还得了?所以这20元我们不会给你,你需要自己想办法挣钱来还。”
奶奶向来最疼孙女,但这次她也硬下心来接过话茬说:“比如你可以帮我端菜啊,洗碗啊,拖地啊,我就付工资给你。”
配合想当默契,我非常满意。道理也讲了,补救方案也已经暗示给她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她意识到这么做是错误的。而且既然已经犯了错,就要勇于担责,自己想办法去弥补,另外记住以后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
然而,让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她一直都保持沉默,既不撒娇,也不认错,更不抗辩。但我能看出,有泪花在她的眼睛里直打转。
我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心想休息一晚上,明天她就应该明白道理了。
第二天早上,我期待着她去厨房端菜或者去卫生间找拖布。(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但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乎已经忘记了她借了别人钱这事。
吃完早饭,我跟往常一样开车送她去学校。一路上我不断的提醒她:“到了学校,同学向你要钱怎么办?借了东西不及时归还可不是个好孩子啊。”
但她仍然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一直扭过脸看着车窗外。外面刚下过雨,路旁柳叶青翠。
眼看就要到学校了,我都替她着急!我甚至直接告诉她:“只要你现在向我承认你昨天做错了,我马上就可以先借钱给你。”
然后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扬起小手向我再见:“祝爸爸工作顺利,一路平安!”
但刚才,她竟然摔我车门!这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对我的唯一有“声响”的回应。
又下起了雨,车窗上朦胧一片,车里闷得慌。
这到底是怎么了?
都说爸爸和女儿亲,对此我深信不疑。从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给她讲故事,读儿歌。当护士把她抱给我看的那一瞬间,我的整个后半生便都给了她。尽管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家人为了生计东奔西跑,聚少离多,总觉得亏欠她很多。但正因如此,对她的感情便愈发的浓烈。
可是今天,她不仅不跟我撒娇了,甚至都懒得跟我吵架拌嘴了!这是冷暴力啊!
随即又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很多美国电影,开头的时候,男主人公往往已人到中年,工作不被老板、朋友或家人认可,甚至失了业,跟妻子之间出现了婚姻危机,跟子女之间产生了沟通裂痕。紧接着便发生了某种重大的事件,可以是外星人入侵、物种变异、气候突变,也可以是地震、火山、海啸或者鲨鱼。结局自然是在抵抗困难的过程中,大家都重新审视了自己和他人,明白了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一家人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直以为这一切都离我很远。我的生活永远不会这样的。我会永远意气风发,我的家庭会一直其乐融融。我的女儿会一直拉着我的手,她会一直爬我背上撒娇,睡觉前也会一直让我摸着她的头发给她讲故事。
可是现在,难道她已经长大了?难道她就要飞离我的怀抱了?难道我就要失去她了?
我顿时惶恐起来,真的怕她飞走,便又埋怨起自己:你太神经质了,不就是20块钱吗?而且是借的,又没偷又没抢,多大一点事,用得着上纲上线吗?小题大做!
但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不行,不能心软,不能就这样认输,一定要“摒住”。
晚上回到家我故意一言不发,决定也用冷暴力来向她表达我的不满。
她正在写作业,听见我进来,立即象麻雀一样飞过来扑进我的怀里轻声说:“爸爸,我错了”。
顷刻间我的一切伪装都土崩瓦解。于是抱起她,恨恨地亲了几下她的脸颊,也忘记了这两天所有的烦恼,跟她快乐的玩在了一处。
窗台上那几株年前买的郁金香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