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到冬天哮喘发作,爸爸总是第一个起床,用干燥的秸秆点燃炉子。当炉火熊熊燃起,又放入脱粒后的玉米轴,待其燃烧殆尽放入煤炭。煤炭盖在燃烧将尽的火焰之上,慢慢的将自己捂出火苗。而这煤烟味,久久不散。家中变暖,我们这些懒孩子才慢腾腾起床。这时的爸爸经常已经做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锅里咕嘟嘟滚着的是土豆烩酸黄菜。这种菜应该是苤蓝叶子腌制,不放盐,因而味道较酸微微发黄,故此得名吧。记忆中,似乎只有妈妈的小黑瓮,必须放在堂屋,放到冬天甚至结着冰,才能有黄菜酸酸的特殊味道。菜熟之后,爸爸经常会用家里最有厚重感的黑勺子放在炉火上热油,待到家乡的胡麻油浮末消退,将它浇在土豆酸黄菜上,滋滋的油与酸菜相遇温暖刺激让人食欲大开。
还有时候,院子里晒着的大南瓜取代酸黄菜,是又一种无法炮制的美味。南瓜必得是皮稍厚但味道浓郁带有面性,如果瓤内是橙红色又比较甜,与爸妈种的土豆炖在一处,直至南瓜融成浓汤,其中混入土豆的气息,最后也浇上同样的胡麻油。小米粥上盛一大勺南瓜和汤,微咸带着甜,而且口感软糯。妈妈总说我吃小米粥时,只看见往嘴里塞饭,却看不到何时下咽,实在是它简直胜过之后吃过的各种美食。
当然,这些只有冬天才有。如若哪一年实在酸菜太少不舍得吃,南瓜也不丰富或者不够甜,冬日的早晨也不会太乏味。爸妈的咸菜却也是我们的至爱。秋天南院里种的圆白菜,如果比较瓷实,妈妈就不用破费再买,她会铺排开场面,将这些肥绿圆鼓的菜,都一一清洗干净,切成四块,一层层码进缸里。放一层菜撒一层盐巴,一层层腌满。过一阵子,菜被腌透变得柔顺,大缸就不再拥挤,我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吃。奇妙的是这腌白菜貌似软踏踏但是口感始终是爽脆的。妈妈不会放盐太多,所以它微微带酸味。冬天的早晨,土豆先生有时又和酸白菜烩在一起,如果稍微慷慨些,妈妈允许二哥将热猪油渣代替胡麻油浇上去,那都像过年的味道了。如果土豆也没有,那就直接把酸白菜切成细丝儿,浇上葱花和花椒油,我总是能一碗小米粥就消灭半碗腌白菜。实在无菜可以选择,冬天的早上即便是苤蓝咸菜丝,只要有葱花和花椒油,我照样贪婪意犹未尽。
这些饭菜的确比较简陋,爸妈也总是说:咱们家的孩子可怜,不挑大鱼大肉,只要吃咸菜、腌白菜、小米粥就满足!爸爸说这话时总是充满爱怜和自豪。其时,在物质贫乏的成长中,每天带着父母特殊滋味的饭菜,不丰盛,却是让我怀念至今再也无法品尝的人间美味。刚结婚时的秋天,想让老公品尝传说中的雪里蕻炖羊肉有多美味,我买回了一大捧雪里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这碧绿的菜切成段,与羊肉烩在一起。结果想象中的美味让人大跌眼镜,甚至我自己都毫不掩饰的吐掉。当时爸妈还在,揭秘个中原因是因为老家是干菜,而且没有焯过水的雪里蕻带有特有甜涩味道。怀孕时,最馋的就是酸白菜,实在远水解不了近渴,婆婆在沃尔玛买的一种酸白菜,最为接近,买来我不舍得吃,都分成几次享用。
而今,所有这些味道只存续在回忆和怀念中,和爸妈一起成为永恒。